69.一面之缘
在马林梵多的这短短几日,伊莲娜一直以海网暗面成员“青隼”的身份跟随在格洛身边,吃住都跟着格洛一起,几乎没有落单的时候。
海网的公务比伊莲娜原本想象的似乎要更为繁杂,格洛的办公桌上没有空闲的时候,杂事一多,他不怎么顾得上伊莲娜了。
思来想去,在探视罗杰之后的第三天,格洛在办公室安静的角落单独给她支起了一个处理文件的小桌子,每天都会有白胡子海贼团的情报送来,其中间或夹杂着其他人的消息,但不算起眼。
格洛明面上是说为了伪装,实则是怕伊莲娜忧思过度。
这个温和寡言的男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她思虑周全着一切,即使越过了海军与海贼的界限。
此外,格洛还给了她一份海军将领名单,据卡普说,这些人都是已经确定了出席纪念典礼的海军中高层,还有一些退役的海军将领,能认出他们的脸对伊莲娜有好处,毕竟都是昔年的故人。
卡普最近一到饭点就到这个办公室来报道,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坐在离伊莲娜近一些的地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海军中高层将领们的性格特点,还有过往的诸般事迹,有他在,博加特不时补充一些别的,梳理海军内部的人际关系,时光过的竟然也不算慢。
值得一提的是泽法,他收到了伊莲娜要来马林梵多的通话,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确切的行踪,很是担心,因为不放心来找格洛,反而一眼认出了伊莲娜。
祭奠的前一天,是伊莲娜的生日。
这大概是她过的最没有心情的一个生日。
将将正好十二点的时候,萨奇打来了电话虫。
“生日快乐!”萨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但很是雀跃。
伊莲娜弯起眼睛,“你是第一个呀,萨奇。”赶着生日最早送上祝福一直是这些孩子争抢着的“荣誉”,对于他们来说,能第一个为她送上祝福就是值得炫耀一整天的快乐。
“诶嘿嘿,我求了厨师长好久的。”萨奇顾着傻笑,高兴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细微却极明显的兵戈之声。
伊莲娜自觉不是聋子,何况兵戈声里夹杂的重物落地声和打斗声也容不得她忽视,微微蹙眉问出声,“你那边……比斯塔他们在比剑吗?”
萨奇朝一边远远望去,丛云切正被白胡子舞的虎虎生风,“不是,是有人又找来挑战老爹。”
厨师长带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不是什么大事,他那边会应付的。”他声音和缓,却刚好盖住那细微“咔嚓”的头颅断裂声。
“一个人在外边还好吗?”终于空出手的厨师长从萨奇手里接过电话虫,他是跟随白胡子的老人了,在船上一直很有威信,此刻眼神一扫,一片寂静。
“嗯,别担心。”
厨师长声音和蔼,“那就好,有事随时通知回来,没有什么比得过你的安危。”
伊莲娜轻轻应声,他又嘱咐几句,这才挂断电话虫。
电话虫终于挂断,比斯塔松开捂着敌人嘴的手,一剑结果了手上敌人的性命。
马尔科也是终于松了口气,把敌人踹落水中。
蒂奇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着脸看兄弟们,“都怪这群来闹腾的家伙,第一被萨奇抢先了,我都好久没和老妈说话了。”
年龄稍大的拉克约拍了拍他的头作为安慰,“也是没办法,等老妈回来我们再比吧。”
白胡子海贼团注定不能平静地度过这个晚上,而伊莲娜这一边刚刚挂了伊莲娜的电话虫,就陆续迎来好些个电话。
先是玲玲抱怨了两句说她电话虫占线,又一如既往地表达了祝福和希望她去万国玩,再是试探着询问她最近有什么不舒服。
“听说你最近爱吃酸的了,又总是不出门,去看过医生了吗?要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玲玲嘱咐着,最后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虫。
伊莲娜知道,玲玲恐怕是已经听说那些若有似无的传言了。
她微微垂目,昏暗的灯火中看不清眼中波澜。
紧接着是凯多的电话虫,询问她最近怎么样之后又敷衍着聊了几句大和的情况,伊莲娜不轻不重讲了他几句,“大和眼看着也慢慢大了,你也多去看看她,不然到时候真把纽盖特当成亲爹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大和像你,执拗,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一旦她认准了纽盖特才是她的父亲不肯改……”伊莲娜含糊着,她知道凯多会明白的,“你也知道纽盖特是什么性格,做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女儿了,那时候可真就没办法了,先说好,要是吵架,我可不帮你。”
“要我说,你都做父亲了,多少也对女儿上点心,你这还不如……”
那头凯多听着伊莲娜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知道她又想起了洛克斯船长。
为了支开话题,他提起别的事情,“我这两天在拍卖会上看见些宠物,你想不想养只猫猫狗狗什么的?”
伊莲娜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纠结犹豫一番之后还是没能抗住毛茸茸的诱惑,“那你帮我留心看看吧,最好生命力能强一些。”
凯多满口答应,而后同样带着不舍结束了电话。
下一个打进来的是王直,第一句就是唾弃前面的人磨磨蹭蹭导致他那边打进来一直被提示占线。
要么说曾经都是一个海贼团的呢,抱怨的事情都一样。
伊莲娜被他三言两语轻易逗笑,“最近还好吗?”
“能有什么不好的,蜂巢么,老样子,外松内紧,陷阱重重,倒是你……在外注意安全,蜂巢的果林收获了,我去给你送杨梅,没看见你。”
“纽盖特那家伙也是,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去。”王直唠叨了几句,想起白胡子和他说的话,几番犹豫后把疑问吞下了肚子。
他还是不问那么多了,伊莲娜有领域果实在身,近些年身体调养的尚且不错,再怎么样,自保总是够的。
她好不容易这几年心情好一些,他还是不去惹她不高兴了。
王直的电话虫堪堪挂掉,伊莲娜把电话虫放在一边,叹了口气。
她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褥里,有无声的泪水滑落。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的身世背后藏着多少东西。
从她得知罗杰自首开始,一切行动都太过于顺利了。
但很快,她擦掉泪水,现在手头等着她处理的事情不算少,她不能就此颓废。
罗杰不让她插手露玖那边的事情,但没说瑟伦不行。
佐伊留给她人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在她不方便的时候能有人替她处理这些事情。
露玖那边全权交给瑟伦,她要把所有的精力暂时放在明天的典礼上。
即便她顶着“青隼”的名号,也将是一场硬仗。
伊莲娜刚刚收拾好自己,就听见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青隼,是我,白鹭。”
“刚刚来的消息,军港从北海有军舰归航,是欧泊回来了。”
欧泊?
“克劳文斯·欧泊?”那位海军鹰派带头人?
“是他。”
“稍等。”伊莲娜戴上面具,扯上斗篷就出了门。“走吧。”
军港的深夜是寂静的,这几日从四海有不少将领带人回到本部,都是为了赶上卡尔兰特的整十大祭。
伊莲娜随格洛到的时候,克劳文斯·欧泊正在与泽法寒暄。
站在泽法身边的男人比想象中要年轻一些,娃娃脸,面上带笑,如果不是资料上写的明白,欧泊已经五十有余,谁敢相信这位看起来不过而立,又笑起来像极了天真的孩子的海军将领会是那位传闻中手段残忍的克劳文斯·欧泊中将?
伊莲娜垂眸,面上不动声色,那头泽法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略停了一下,然后立刻收回。
萨卡斯基正听着欧泊的教训,认真地应着,看见格洛带着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女性接近时有些意外,但很快收回注意力。
库赞已经完全没心思听了,直愣愣地看着走来的女性,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卡普第一个注意到他的走神,一拳锤下去把库赞揍回神,“认真听着!”
库赞悻悻地答应,欧泊冷哼一声,“你们这对师兄弟,还都是一个样子,离经叛道!”
泽法笑着摇头,“他们哪里比得上你当年。”真要说离经叛道,整个海军本部除了一向不着调的卡普外,欧泊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哼。”谁也不知道的是,欧泊看着在教训库赞,实则注意力也早就被转移。
那双眼眸实在是太特殊,他没办法忽视。
会是她吗?
已死之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欧泊在心里苦笑,他还真是做梦做久了,幻觉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了。
但梦中的人却随着格洛走到他面前,轻轻颔首,“欧泊中将。”
欧泊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库赞,代我送一送萨卡斯基。”
萨卡斯基刚刚是说过今晚他就要启航离开马林梵多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库赞有点懵,但还是和萨卡斯基一起告辞离开。
临走前,萨卡斯基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的欧泊一副大喜大悲的模样,不由皱眉,但不好停留,只好留了个疑问在心底。
等周围没了外人,欧泊才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莲娜。
“你是谁?”
“属下代号青隼,隶属于「海网」暗面情报分组,奉命前来马林梵多。”
欧泊低声念着这个代号,“青隼……”
“你的眼睛……很像我一位故人。”
什么意思——
伊莲娜遮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捏紧,领域早已经无声扩散开来。
她牢牢记着格洛的叮嘱,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身份。
格洛轻轻咳嗽一声,“她是「绛鸢」手底下的,从前没来过马林梵多。”这是提醒欧泊,就算是试探也注意分寸,「绛鸢」可不算什么好性的,又素来护短。
欧泊意味不明,“是么,那应该是我认错了。”
“年纪大了,连梦和现实都弄混淆了。”
伊莲娜垂目,并不应声。
泽法也是提着心,并不随意插话。
伊芙还活着的事情本就是绝对隐秘,欧泊长年巡航四海,理应并不知情……还是因为伊芙太像伊莲娜了么?
欧泊笑了一声,倒也不急着探究伊莲娜身上的秘密,转而和格洛聊了起来。
“北海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一群不安分的家伙非要见了血才能学会蛰伏。”
欧泊嗤笑,“我明天会给元帅打申请,去见见罗杰。”
“你见他做什么?”格洛皱眉,“政府那边还等着从他嘴里挖东西,不可能让你滥用私刑。”
欧泊摇头,“不是为了泄愤,我没那么无聊,当年洛克斯的死,罗杰有一半功劳,真要算起来,倒是我欠他人情。”
“那你找他……”格洛的思绪走了一圈,“是因为在香波地发现了雷利的踪影?”
“也不是。”欧泊否认,“算是私事,你别猜了,等我有头绪了,自然会知会你。”
格洛无奈地笑了笑,“你啊。”
“你跟卡琳又吵架了?”欧泊问他。
格洛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消息都传到四海去了?”
“每回你俩一吵架准没好事。”欧泊给他一个白眼,“行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我手头还有的是事情。”
格洛点点头,转身欲走,“青隼,走了。”
伊莲娜与泽法眼神交错一瞬,然后随格洛离开。
经过刚刚的照面,她在欧泊面前已经挂了号,欧泊既然此时不揭穿她的身份,明天的祭奠便一切妥当。
这才是格洛深夜领她前来的目的。
当格洛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欧泊“啧”了一声,“老狐狸。”
“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不少。”泽法知道他在说格洛,有心劝慰欧泊几句,“他一个人管着「海网」,又几次和卡琳闹得不可开交,这些年过来的不容易。”
欧泊不见了刚才的笑意,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泽法的话听进去,“不说这些扫兴的,祭奠完中将之后……去看看她吗?”
泽法瞳孔一震,嗓音一下子干涩下来,“你忘了?她当年没立碑,自然没有墓……”
欧泊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知道。”
他似乎在回答泽法的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我有点儿想她了。”
泽法闭了闭眼,许久,才轻声道:“我也是。”
寂静的深夜里,只余下欧泊似咏似唱的叹息,“庭有蔷薇,汝妻去后手植也,今已满室盈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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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归有光《项脊轩志》
我特别爱这句,很触动。
最后一句改的不好,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悼念之词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