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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另一方面,沉靚虚弱的坐在病床上,手背插着针头,液体顺着管子缓缓流入她体内。
    「是压力过大引起胃痉挛,你似乎已经长期累积不少压力,再这样下去严重的话会变成胃炎的,要适度让自己放松。」
    「好的。」沉靚面无表情的点头,目送眼前的医生离去,直至白袍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倾身倒向被褥,深深叹口气。
    她讨厌医院,无论是那充斥各处的刺鼻消毒水味,还是刺眼骇人的死白色,都令她头晕目眩,这些东西无处不在唤醒她心底的记忆。
    那年母亲跪在病床边紧拥床上早已冰冷的躯体,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她牵着沉毅小小的手站在一旁,连滴眼泪都没有落下,不知道是否因为是第一次面对死亡,让她还感觉恍惚不真实。
    父亲治病留下的大笔债务,让他们后续的生活十分艰辛,她一直希望能够早点长大工作,尽速还清家里的欠款。
    现在她长大了,家里的债款即将顺利还清,而她却还有肩上沉重的学贷──
    沉靚翻过身并闭紧双眼,彷彿这样能够逃避世上一切。
    忆起光鲜体面的陆子莫,驀然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曾经她以为他们是足以并肩而行的关係,可现在她却只想把自己埋进地底,永不见光。
    脑海里缓缓浮现一抹影子,那个人似乎等她等了很久很久,总是在她最失意难受的时候,默默走到她身旁,给她一个肩膀,彷彿共同背负了她所有的悲伤。
    沉靚焦躁不安的心缓缓沉淀下来,安稳的坠入一片昏暗。
    等她再度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闪烁熠熠夜辉,她僵硬的坐起身子,却发现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瀏海梳起露出乾净洁白的面庞,双眼紧闭,高大挺拔的身躯透出沉重的疲倦感,剑眉却紧蹙一起,彷彿连沉睡也在承受无形的压力。
    沉靚怔愣,她没想到陆子莫会跟着到医院,也不清楚他在这里多久了。
    她心头微涩,千言万语盘缠胸口,却始终紧抿双唇,动也不动的望着他身上和白色形成强烈对比黑色西装。
    比起以往,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曾经总是泛着温柔笑意的眉眼,如今却纠结在一起。
    许久不见的这些日子,似乎让他的生命里多了几分苦涩。
    在刚才的採访里,他似乎厌恶旁人对于他光鲜表面的羡慕,如同求学时期,总有人眼红于他优异的表现,却没有人在乎他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彷彿一切就像是他天生应得的。
    沉靚骤然收回视线,被褥里的手紧紧蜷缩成一团。
    如果能作为普通朋友,她会用力的心疼他。
    深深凝视他最后一眼,之后沉靚便悄然无息的离开,洁白的床单上只留下淡淡气息。
    沉靚前脚刚走,陆子莫便如感知到什么离去般骤然睁开双眼,发现病床空荡无人,只剩自己身上凭空冒出的薄毯。
    「喔,你醒了。」护士小姐正好来收拾病床,读懂了他眼底的困惑,和蔼微笑道,「刚刚这位病患和我们要了毯子后就走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陆子莫立刻站起身。
    「刚走不久,也许现在出去还能找到。」
    陆子莫点头致意,二话不说朝外面快速走去,四处张望那些看似重复的行人身影,烦躁、焦急同时涌上心头。
    驀然,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片清晰的风景,远远的,他认出医院前的街口站着一抹单薄纤细的背影。
    晚风吹乱她的发,她轻轻将乌丝拢在耳后,弯眉如柳,一双通明清澈的明亮双眼在红绿灯下闪耀光芒,脸色是病癒的虚弱与苍白,彷彿傲然佇立在荒野中的一朵梅花,恬静温雅,在陆子莫心底最深处,绽放柔软的枝枒。
    陆子莫心头微紧,失神的望着沉靚,脚步一边不由自主的朝她靠近,穿越重重人群障碍,他终于走到她身边,沉靚错愕的看着他,两人复杂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号志灯已经转为绿色,人海不断从两人身旁流过,陆子莫和沉靚却犹如雕像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片刻后,沉靚尷尬的率先别开视线,也许是察觉到她将再度离开,陆子莫下意识捉住她柔软的掌心,透过肌肤传递冰凉温度。
    他怕下一刻又将在这个城市里失去她。
    「陆子莫……」沉靚试图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和我谈谈。」陆子莫语气坚定,眼底却闪着紧张的光芒。
    沉靚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不管是今天採访时见到那个完全陌生的他,还是此刻眼前这个有些不安的人。
    她突然有些慌张。
    陆子莫紧盯着她不放,彷彿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这样赤裸的探查让沉靚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街口的号志再度转红,车来人往的声响震耳欲聋,让沉靚的身子跟着微微颤抖,一颗心慢慢迷失在忙碌的街头里。
    「沉靚。」另一道嗓音驀然窜入他们之间,宛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沧渺而带着小心翼翼。
    沉靚和陆子莫同时朝来者看去,江秉宸站在路边,刚从他的轿车走出,一隻手还扶着门板,镜片背后的双眸弯如月牙,薄唇轻扬,然而眼眸里的深邃却被街边霓虹光彩蒙上一层晦暗。
    沉靚感受到他身上的不自然,心头微顿,不清楚他是否认出自己身旁的陆子莫。
    陆子莫在看到江秉宸的瞬间,瞳孔瞬间瞠大,下頷线条紧绷,却是缓缓松开握住沉靚的手。
    「你回去吧。」沉靚低声轻语,深深看了陆子莫最后一眼,转身走向江秉宸身边。
    陆子莫佇立在原地看着两人双双上车,轿车在他眼前扬长而去,他突然低头轻笑起来,笑意到了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哀伤。
    此时的车内陷入一片诡譎的静默,只剩收音机的淡淡杂音,电台主持人的声音低沉难辨。
    「你身体没事了吗?」江秉宸温柔问道。
    「嗯。」沉靚悄悄瞟向他,却见他始终含着一抹看不懂的笑容,「我……」
    「我帮你把包包从公司带来了,直接送你回家休息吧。」
    江秉宸的语气依旧和煦柔软,可是沉靚认识他许久,知道他掩藏在浅笑背后的黑暗情绪。
    他生气了。
    也许是因为没有先向他坦承,她便还是去见了那个人。
    沉靚不知道江秉宸知道了多少,又或者可能听说了多少。
    她原本是想自己将一切解决,然后能够真正放下心中遗憾,再鼓起勇气走向他。
    江秉宸专注凝视壅挤车况,前方明红的剎车灯不时刺痛他的双眼,白皙的脸庞透着几分冷峻。
    「明天晚上见面吧。」沉靚驀然坚定道,隐隐在心底下了什么决心。
    江秉宸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双手紧握方向盘,指甲微微泛白。
    「好。」他低语回应。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照进了每盏灯火的通明温暖,却掩藏了无数人在璀璨背后的寂寥与惶恐。
    隔日沉靚恢復状态照常进办公室,才刚坐下便感受到独立办公间里,傅以萱如蛇蝎般的视线在她身上缠绕,带着令人窒息的锋芒。
    原本以为又会遭受刁难,傅以萱最后却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拉上办公间里的隔帘。
    沉靚暗自松口气,和身旁关心她的同事简单打声招呼,又望向不远处似乎故意忽略她的頎长身影,轻颤下眼睫,之后便埋头到工作里。
    中午,沉靚和李意苓在自助餐用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沉靚怔愣的看着来电显示号码,神色顿时复杂不清,心脏骤然「怦怦」剧烈跳动着。
    「你不接吗?」对面的李意苓见她静止如雕像,不禁唤出声。
    沉靚回过神接通电话,垂下眼眸轻语,心情却止不住的激动,「……妈?」
    「听说你进医院了?」另一头是同样平静的嗓音,但沉靚听见语末强压着的颤抖。
    她知道母亲是担忧的,也许是怕她步上父亲的后尘,也明白母亲肯定是犹豫许久才拨通电话。
    沉靚心头一顿,语气却淡然,「我没事。」
    「没事就好。」电话另一头嗓音僵硬,「这个周末有时间就回来吧,你爸爸……会想你的。」
    这句话顿时戳中沉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无论是母亲许久才主动联络,又或者只是那些平淡话语里隐藏的关心,都令她瞬间红了眼眶。
    「好。」沉靚的贝齿颤抖不已,豆粒般大小的眼泪落入饭里。
    「好好吃饭。」
    「好。」
    「好好休息。」
    「好。」
    「那,就不打扰你了。」
    电话率先被对方掛断,沉靚用指尖拭去眼眶里的泪水,默默将手机放入口袋继续用餐,嘴里却只尝到眼泪的咸味。
    李意苓见沉靚在大庭广眾下如此失态,不好意思过问情况,只能安静的陪她用完餐。
    不知为何她却看出沉靚并非伤心落泪,反而更像是喜极而泣。
    犹如心中一块沉积许久的大石顿时消失,沉靚感觉多了一点勇气,让她能够在今晚的约会中,将那些她一直以来独自背负的东西,好好的说出口。
    「待会能不能陪我去附近逛一下?」沉靚问,情绪已恢復平常的模样。
    「好啊,反正离午休结束还有点时间。」李意苓一口答应。
    今天也是江秉宸的生日,早在许久之前沉靚就有看上的礼物,并和店家预约今天过去取货。
    就在今晚将所有的一切结束吧。
    沉靚清丽的脸庞在阳光下犹如融化的春雪,一双浅粟色的眸子透澈如池水,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夺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