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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8节
    八月的太阳依然狂傲。
    密州郡城的外数里,有一大山,山形低矮,山坡绵沿,七里之长,人称七里坡,曾经是密州赵家的田产,如今,这家大户因为家道中落,便将一些不重要的田产出手,也就便宜了山水,轻松地拿到了这块地。
    “女贞树种本就只是点缀园林所用,且多种于江南,密州少见,如今,大多树种已被赵使君家买去,想要树种,还得从江淮购入才行啊!”卖树苗的商人这样对山水说。
    山水去找过几家苗木商人,但正如对方所说,小树种培育需要时间,甚至连明年才能培育出的女贞树种苗都已经被赵家夫人定了,山水就是想买,一时也买不到。
    大树就更不用说了,那些都被赵夫人定了,只等天气冷起来,就修剪掉大女贞树的枝杆,挖出来给移栽到赵家夫人的山林里去。
    山水思索之后,觉得要不要先在山上种些麦子,明年再考虑购买种子,但问了公子后,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答复。
    “嗯,买什么种苗,直接插迁啊,”赵虎头看着疑惑的山水,解释道,“这个简单,我教你。”
    他让山水收集了许多垂柳的树枝,再挖了个大坑,将柳树皮泡在水里,再让人收集了成品女贞树的树枝,剪成小段,然后泡在这柳皮水里。
    泡过后,再于河滩开了一片田,将这些带着芽点的小段树枝插在土里,让人每隔一段时间喷水,保持湿润。
    过上十来天,山水便惊喜地来报,说那些小树枝全生出新叶,变成小树苗了。
    赵虎头很是淡定:“很正常,生根水就是用柳叶里的水杨酸做的,泡一泡,这些树枝很容易就能活,等过些天,树苗根系再长大些,你让他们带土移栽的到坑里就是了。”
    山水不懂什么是水杨酸,只觉得公子果然是天生的圣人,生而知之。她把这个办法记了下来,看公子的目光也越发信任。
    赵虎头看着小姑娘如蝴蝶般的忙来忙去,感慨之余,又十分欢喜。
    把山水培养出来后,他不用亲自去打理这些麻烦事情了,有了这位财务助手,以后产业上的事情,交给山水就好,最好再培养一个实验助手,一个数学助手,这样的话,自己只需要出主意,剩下事情,就可以交给别人了。
    所以,得找母亲,要个助手了,想到这,他从书案上起身,绕了一个弯,去旁边母亲的房间,拿出了一个山水上次买西瓜霜剩下的木匣子,还有让山水买回来牛髓油。
    把母亲梳妆匣里的唇纸拿出来,直接用牛髓油泡一泡,等油液变成红色,再加入蜡液搅拌,把褪色的唇纸挑出来,冷却,瓷瓶里就是唇蜡了,用小毛笔沾了一笔往手上一刷,嗯,颜色不是那么深,但可以多涂几次嘛。
    剩下的,就是等母亲回来了。
    ……
    因为蜡园的事情,种氏忙了好些日子,儿子和夫君都没有怎么顾及,当然也就不知道儿子这些天搞的事情。
    等忙了一天回来,种氏便见小儿子乖巧地在家里等她,见她回来,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喊了一声“娘亲!”
    看着儿子那天真可爱的模样,种氏顿时心里暖成了一滩水,控制不住,抱起儿子就是一个亲亲。
    “娘亲忙了好几天了,嘴上都起皮了,真是辛苦。”赵虎头伸着小手,抱住了母亲,贴贴。
    种氏顿时丢盔弃甲:“娘的好孩子,真是太乖了!娘一点都不累,只是这几日水饮得少了。”
    “娘,这是孩儿给你的礼物!”赵虎头拿出唇脂,“我用蜡做的,娘可以用来描花錣,也可以用来涂唇,涂了这个,就不会起皮了。”
    种氏心中更暖:“真是娘的好孩子儿,比那老货不知懂事到哪去了!”
    一番母慈子孝后,赵虎头貌似随意地主动交待:“娘,我让山水去买了几十亩山地,也想种些蜡树玩,前几天没找到你,现在告诉你一声。”
    “那你怎么过的契?哪里的地?”种氏眉眼微微一凛,她虽是内宅妇人,却也是大宋西北军主帅种家的女儿,非一般的大家闺秀可比。
    “就是城外的七里坡,我让山水当的户主,”赵虎头貌似天真地道,“要是让父亲知道是我的地,肯定要唠叨我乱花钱,有母亲在,我也不担心山水跑掉。”
    “七里坡么……”种氏想到自己那只会买珊瑚夫君,轻哼一声,手指在儿子的头上的一戳:“你这小没良心,就是心眼子多,行吧,你自己拿着玩。”
    那么一块地,她倒也不放在眼里,只觉得山水胆子大了些,她知道,儿子虽然小,却很是鬼精,有些天生神慧的样子,可惜生在宗室,这点神慧却无法用在科举入仕上,那么,让儿子折腾一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若那山水有异心,也算是让孩子早点知道人心险恶。
    “娘,这你也知道七里坡,这是有什么说法么?”赵虎头好奇地问。
    “那七里坡,是赵挺之的家产,他是前任右相,可惜数次上书蔡京奸恶,被蔡京贬官身死,连累他儿子赵明诚也丢官,这次他卖掉密州家产,要带着妻子去济南住了。”种氏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了赵夫人一身才华,要淹没乡间了。”
    赵虎头立刻精神起来:“赵明诚?她夫人是那个写‘应是绿肥红瘦’的李清照吗?”
    “正是,”种氏轻笑一声,“虎头你不是喜欢苏仙么,怎么,这是又有新欢了?”
    “我这是仰慕才华!”赵虎头蠢蠢欲动,“娘亲,我现在那个西席水平不是很高,你看要不要给我换一个,我觉得,觉得赵夫人就很不错。”
    “你这孩子,乱想什么!”种氏又在他头上戳了一指,“你要是个姑娘,我让你去她那求学,倒也无碍,你一男儿,若是求学于一个女先生,成何体统。”
    “女先生又怎么了,学无先生,达者为师,”赵虎头随口分辨了一句,“那,不换先生也可以,我想要两个书童。”
    “这倒容易,回头我让人给你找两个机灵。”种氏应了,“你要种蜡园,没有树种吧,我这倒还有些,可以均些予你。”
    “谢谢娘亲,不过我先前看断枝也能生根,便用些残枝种进去了。”
    “残枝能有几枝生根?罢了,既是你玩,便由你折腾。”种氏不再理会那个小园子,对一个正在谋划万亩蜡园的大庄园主而言,儿子的小打小闹,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赵虎头十分满意,抱着娘就是一个贴贴:“娘亲真好,虎头最爱娘亲了!”
    种氏心花怒放,抱着儿子就是一通揉捏:“娘也最爱虎头了。”
    决定了,晚上和宝贝睡,至于那珊瑚男人,就滚去睡书房吧。
    赵虎头心中一松,如此,山水的产业就算是在种氏这过了明路,不必害怕母亲担心他被骗,而出手对付山水了,一个四品密州观察使,一个三等淑人的诰命夫人,只要动那么一根手指,就能让一个普通婢女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他,也就有了一个完全自己主的产业。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让山水找几个穷酸书生去教书,而且他还可以给些条件,比如在他的土地上,佃租三年的人,有资格让孩子成为自己的书童——可别小看一个书童的资格,他五岁后就是七品的挂职武官,有推荐入县学的名额,对想让孩子读书的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青云之路了。
    另外,自己那两个书童的培养也要提上日程。
    他们将来就是自己的实验助手,教授学生数理化的老师,还有产品研究员——真的是责任重大,马虎不得啊。
    “娘亲!”想到这,赵虎头抬起头,“我想找两个合我心意的书童。”
    “哦,那要怎么才能合你心意呢?”种氏忍不住逗小儿子。
    “我要搞一个选美、咳,选拔大赛!把家里所有孩子都找出来,优中选优,胜者为童!”赵虎头天真地大声道。
    看着儿子那宛如将军的模样,种氏忍不住大笑起来:“好,我儿说了算!”
    第12章 我还是个孩子
    赵家的选美、不,选拔大赛很快就开始了。
    整个赵家的仆人们都轰动了,凡是年纪在五到十岁的孩子们纷纷被大人们耳提面命,要求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现,得到这个可以提升地位的职务。
    赵九公子是什么人物,是大宋宗室,是皇帝的只隔了一房的亲堂弟,是种将军的曾孙子,是观察使的小儿子,能当他的书童,每月的薪资不提,再次,那也能给赵家打理一处大庄园,要是能讨得公子欢心,将来指不定就能举荐一个无品的官身,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而这次的选拔,一共有六十多个孩子参选,在赵虎头表示女子也可以参选后,这可不得了,家仆里的大大小女儿家基本上都全来了,甚至一些年纪不到和超过的,也慌称只是长得显小显老,硬是混了进来。
    赵虎头很是头痛,却只能硬着头皮,一一面试。
    测试很简单,询问特长、爱好、还做了一些积木拼图让他们玩玩,还有对数字的敏感度,记忆力优劣,然后优中选优,找到了三个机灵孩子,两男一女。
    三个人里各有优劣,赵虎头陷入了选择困难症,只能再给妈妈撒个娇,添加了一个名额。
    种氏当然抵抗不了儿子的绝技,让儿子翻了个跟斗,就同意了。
    于是八岁的熊二狗、九岁的顾鸡、七岁的辛病儿就这样成为了赵虎头的书童。
    当然,赵公子的书童是不能有这么难听的名字的,所以他们的名字一次改成了松元、顾达、迟白,在被刷洗一番后,开始上岗。
    他们第一个福利,就是每天有大白蒸饼可吃,偶尔公子不吃的剩菜,他们也吃,公子上课时,他们可以旁听,公子的书,他们可以整理。
    几个孩子都是面黄肌瘦,涉世未深,赵虎头收拾起来比山水还容易一百倍,不到三天,就对公子崇拜得不行,公子指东绝不打西,公子吃鸭绝不杀鸡。
    赵虎头的西席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进士,叫杨忠襄,虽然瘦弱老朽,基础却很扎实,是密州州学的助教,教授一个三岁孩童的启蒙却是没问题的。
    这位杨西席是特奏名出身的进士,就是那种考了几十年没考上、朝廷看可怜给个名份的进士,所以在赵公子面前姿态放的很低,没有一点老师的强硬,当然,这也有小公子学习很快,基本找不到错处的原因,而这几个书童的到来,终于让老学士找回了一点当老师的自信,所以在赵公子要求也偶尔提点了一下自己的书童时,选择满口答应。
    赵虎头就很满意。
    ……
    时间过的很快,山水依然每日汇报进度,七里坡上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小村落,按保甲法,已经是有个七十户,一个大保长的村子了,如果一年内他们不走,户籍就会被重新编到密州,这个村子也就会开始缴税,成为本县的一个业绩。
    山水本意是找一个会识字的穷书生来教这里的孩子识字,但找了好几个都没成,没想到,却有一个书生不请自来,准备在这里教书。
    “在下王洋,字符渤,”白衣公子面貌清秀儒雅,头带渍巾、身穿澜衫,文质彬彬,真称的上是一表人材了,“姑娘先前一番话,让在下甚是惭愧,听闻姑娘此地缺西席一我,便前来自荐,望姑娘不要嫌弃。”
    山水一时惊了:“你不是那个知州公子么,小女谢公子好意,但此地庙小,容不大佛,还是公子不要为难小女。”
    王公子刚刚二十,未经风雨,真没想到居然还会被拒绝,一时尴尬又带着一丝委屈,自嘲道:“不想我如今不要薪资,亦无人相请,罢了,罢了……”
    “公子且慢!”山水骤然挡他前路,面带内疚地道,“因为书房简陋,方才小女担心您戏弄于我,这才出言试探,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王洋心情回转,轻咳一声,微微抬头道:“古有陋室,唯以德欣,只要有向学之意,那何陋之有,吾既前来,自不会因陋室而离去。”
    山水自然千恩万谢,带他去了教室。
    在一片依山靠水的平地前,王洋左看右看,露出茫然之色。
    山水轻咳一声,楚楚可怜道:“那个,建学堂的钱暂时还没有到账,所以是让孩子们带个马扎过来,公子,您若是嫌弃简陋,现在就离开此地吧。”
    王洋陷入了挣扎,但年轻脸皮薄,刚刚才吹下的牛皮,到底没脸立刻就翻掉,只能勉为其难道:“这,君子一言,岂能随意毁之,姑娘不必相劝了,吾意已决!”
    山水千恩万谢,获得免费的老师一位,感觉赚到了,回头就向公子邀功。
    赵虎头忍不住笑了,解释道:“他是在做‘任恤’这两行,你那条件,算是给他扬名,他也不算太亏。”
    山水不懂。
    赵虎头解释道:“如今蔡京取消了科举,让各地县学以八行取士,八行者,即:孝于长上;善事兄长;和睦宗亲;善视姻亲;勇担大义;行善积德;执正守时;温良恭谦。有这八个品德,就可以被县学举荐,前去太学,在太学考过三舍,就可以当官。”
    他微笑道:“教导流民,不收报酬,当然算是勇担大义;行善积德,他父亲就要调任,这应该是他想再拼一把。”
    山水忍不住轻哼一声:“原来如此,我还真以为他是心善如斯呢。”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无论如何,他既然做了事,那就是好事,应该鼓励不是么,”赵虎头安抚着山水,“论行不论心,能想着在八行取士中走正途的人,都是好人。”
    山水点头谢公子教导,并且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记了下来。
    “对了,你把这个拿去油印几本,”赵虎头拿出几张写满字的蜡纸,“以后晚上,我要给你们四个上上课。”
    山水看了一眼蜡纸,上边第一行字,写着《基础数学》。
    “咦,公子,你这字,是从左到右看的啊。”山水发现不对,如今的书,都是由右至左,由上到下。
    “人眼是左右排布,左右书写,才是最易看的,按我说的来就是。”赵虎头随口道。
    “我这就去办。”山水看着这叠蜡纸,心想着等印完了,就把这些废掉的手稿收起来,留作纪念,没准以后公子也是位大家,字和苏仙那样可以当宝贝呢。
    ……
    接下来的两月,便只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赵虎头的衣服从纱罗换成了皮裘,而山水也终于再次找到了那位高丽商人,卖了些西瓜霜,给那个流民组成的小村子盖好了学堂,终于不用再受风吹雨打。
    他们的数学也学得不错,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会了,如今在背九九乘法表。
    但到十月时,先是苏州地震,然后,便是一场大雪急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