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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京华 第11节
    从这天开始,江意惜便没有去昭明庵了。她记得,珍宝郡主是在四月中旬那几天到的扈庄,具体哪天她记不清了。
    每天上午,江意惜都雷打不动在园子里侍弄花种草或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珍宝郡主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是京城第一大乐子,她病好后和雍王爷某些相处模式经常被人们议论取笑。
    江意惜出家后跟珍宝郡主接触过两次,觉得她除了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行事有些怪异,人还不错,也仗义,没觉得她不正常,相反还有些真本事。而且,她还算得上江意惜的救命恩人。
    江意惜很期待这辈子跟珍宝郡主的初次见面。
    十四那天午时初,吴家父子巡视完农田回到庄子,坐在树下看书的江意惜跟他们打了招呼,吴嬷嬷舀水让他们洗手。
    院子外突然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声和哭泣声。不多时,院门响了起来。
    “谁呀?”吴伯大声问道。
    “我,开门。”一个姑娘的声音。声音清脆,一听岁数就不大。
    吴伯打开门,看到一个留着头发却穿着尼姑素衣的小尼姑站在门口,小尼姑泪流满面,一只手扶着门柱,一只脚抬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
    “小师父,有什么事?”
    小尼姑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大叔,让我进去坐坐,我脚崴了,痛死了。”
    吴伯上下打量她一眼,直觉这个小尼姑不像尼姑,不仅留着头发,叫他“大叔”而不是叫“施主”。
    他没敢接银子,正想拒绝,站在后面的江意惜说话了。
    “小师父崴着脚了?进来坐坐。”
    江意惜出门想扶小尼姑进来,可门坎高不好进。江意惜就让水灵出来,直接把小尼姑打横抱起来进门。
    小尼姑被刺激得尖叫一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
    江意惜把门关好,示意水灵把小尼姑抱去正房厅屋的罗汉床上斜躺着。
    小尼姑指着左脚腕说,“痛,崴着了。”
    江意惜捥起小尼姑左腿裤脚,脱下鞋子和袜子,看到脚踝又红又肿。
    江意惜轻轻捏了捏,安慰道“骨头无事,只是扭伤了。”
    小尼姑痛得五官变了形,嚷道,“痛,好痛的。”
    小尼姑十一、二岁,盘子脸,大嘴,小眼睛,皮肤不算白。大大的僧帽拢着头发,显得脑袋更大,黑眼仁更小。
    长得这么有个性,是珍宝郡主无疑了。
    江意惜轻声安慰,“无妨,脚不要乱动,先用帕子冷敷,好些后再用药酒揉揉,几天就能好。”
    水灵提醒道,“姑娘,这样不对。奴婢崴了***婢的爷爷都是马上拿药酒使劲搓使劲搓。”
    江意惜道,“那多疼,你以为小师父跟你一样经搓。”
    小尼姑忙指着江意惜道,“我怕疼,听你的。”
    江意惜让水香用井水浸条帕子来,扭得半干盖在小尼姑的脚踝上。
    水清刚倒上茶,吴大伯就跑进来禀报道,“姑娘,奴才听到有外面有许多人走过,好像是在找人……”
    他看了小尼姑一眼,意思是主子带了一个大麻烦进来,那些人可不好惹。
    小尼姑忙道,“定是找我的,不要说我在这儿,不要把我交出去。敢出卖我,我就说是你们把我抓进来的。”
    一生气,两只小黑眼珠离鼻子更近了。
    还讹上人了。
    水灵怒视着小尼姑。
    小尼姑见傻大个儿丫头直勾勾盯着她眼睛看,更不高兴了,颇有气势地说,“不许看,再看就把你卖了。”
    水灵气道,“你一个出家的小尼姑,还卖我……”
    江意惜拉了一下她,轻声说道,“不许对小师父无礼。”
    水灵只得愤愤闭嘴,移开目光。
    江意惜又对小尼姑说道,“小师父,你去哪儿,要找谁,我们可以帮你通风报信。可若那些人硬往我家闯,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呀。”
    小尼姑撅了撅嘴,哽咽道,“我不想回去,不想当秃瓢……庙里的日子我过够了……”
    正说着,院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吴有富刚把门打开,就涌进一群人。
    “听人说,有位小尼姑进了你家?”
    吴有富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正犹豫着,那人又道,“怎么,也不问问那个小师父是谁就敢藏匿不报,真是找打。”
    那人推了吴有富一把,一群人又涌进内院。
    小尼姑怕那些人再闯进屋里,尖声叫道,“让我哥进来,其余人不见。这家人对我有恩,不许打他们。”
    第21章 长得丑,还不许吃肉
    吴大伯跑出去说,“小师父崴着脚了,我家姑娘正帮她敷呢。她说,她只想见兄长,不许你们打人。”
    众人已经听到节食小师父的声音,便都站了下来。
    一个一身华服的公子马上说道,“我去见小妹,你们去外院等着。”
    跟吴伯进屋的男人二十出头,长身玉立,矜贵中透着儒雅。穿着湖蓝色长衫,腰系玉带,头带束发金冠,手里拿着一把没打开的折扇。由于着急脸红得如打了胭脂,鼻头上也冒出密密的汗珠。
    江意惜前世曾经远远见过这人一面,是雍王世子李凯,李珍宝的胞兄。前世今生都没有交集的人,今天居然来了她家庄子。
    李凯看到鼻头都哭红了的妹妹心疼坏了,几步走过前说道,“珍宝,脚崴疼了?看看,看看,谁让你乱跑,脚肿成这样……”
    李珍宝哭道,“还不是被你们逼的。我不想当秃瓢,不想呆在庙子里,我真的不想活了。想着跑出去看看晋和朝长什么样,再吃点肉,然后等死。”
    李凯坐去李珍宝旁边,苦着脸说道,“愚和大师说,人有轮回因果,妹妹上辈子吃完了两辈子的肉,这辈子便不能再吃肉了。”
    “可我想吃肉……”
    “为了活命,妹妹就忍忍吧。这世上,除了肉还有许多美味。父王说再寻几个会做素食的厨子过来,定会让妹妹满意。父王若看到你的脚摔成这样,该多难过。”
    李珍宝抽泣道,“他才不会难过,他带着媳妇跑了,把我一个人丢下,还说心疼我,他的心好狠……”
    “你是父王的掌上明珠,任谁都知道,你怎么……”
    李珍宝停止哭泣,瞪着李凯尖声叫道,“我才不是明珠,明珠又美又亮,可我却长得这样丑。我为什么长得这样丑?
    “你们七个兄弟,不管嫡的庶的个个长得好,都是白皮肤,双眼皮,高鼻梁。唯独我,大嘴巴,塌鼻子,小眼睛,还是斗鸡眼……呜呜呜,他若真心疼我,怎么会把我生成这样。他就是重男轻女,故意的……我要崩溃了,不想活了……”
    李珍宝越说越伤心,仰着头闭着眼大哭。眼泪大颗大颗滚下,嘴张得老大,嘴里的舌头看得清清楚楚。
    李凯急得抓耳挠腮,妹妹病大好突然变聪明是好事,可又经常说些莫名其妙蛮不讲理的话,噎得人难受。
    他温声哄道,“谁说我家妹妹丑了?哥哥揍他。乖,珍宝长得可俊了……”
    李珍宝哽咽道,“长得丑就是长得丑,你们偏还要说瞎话蒙我,真当我是傻子啊,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没有没有,哥哥哪舍得欺负妹妹。那个,都说女大十八变,妹妹才十二岁……”
    “坯子在那儿,你当丑小鸭真能变成白天鹅啊,哄鬼。呜呜呜……丑就丑些吧,偏把我一个人送进庵堂,不能吃肉,不能多吃,起个法号还要叫‘节食’。
    “精神物质双重打击,这不是想整死我是什么。别人穿是白富美,吊炸天,我怎么这么悲催呢。我不想活了,想在死前看看古代,再吃个馋了许久的大肘子,就自杀……”
    李凯已经习惯了妹妹的词不达意,劝道,“戴发修行不会一辈子,妹妹的病彻底好了就能还俗了。至于吃肉这事吧,妹妹就听听劝。实在是愚和大师说了,妹妹这辈子不能吃肉,吃肉就会……”
    “就会”什么他忍住没说。
    劝了等于没劝,说了等于没说。李珍宝的声音又嚎大了几分,反复说着“崩溃了”。
    李凯一脸愁容,边用帕子给妹妹擦眼泪擦鼻涕,边低声说着劝解的话。那些话苍白无力,李珍宝根本听不进去。
    李珍宝越说越生气,不时蹬着右腿,不注意动了一下左腿,刺痛让她把哭声噎进嗓子眼,尖叫出来,“痛,好痛,脚好痛。”
    李凯这才发现屋里只剩他们兄妹二人,其他人都出去了。
    他压住李珍宝的左腿,“妹妹不要乱动。”又提高声音说道,“来人。”
    江意惜从门外走进来。那些话他们不便听,又忍笑忍得难受,只得出去。不敢走远,一直站在门外,他们的对话还是听到了。
    她走过去说道,“小师父不要乱动。”又对李凯说,“不要再刺激她。”
    她把李珍宝脚腕上的帕子取下,在铜盆里重新打湿拧干,再搭上。
    李珍宝声音平静下来,噙着眼泪说,“哥,我真的不想回庵堂,不想当秃瓢。我天天都做同一个梦,灭绝师太把我的头发都剃了,我的脑袋成了一个大秃瓢,更丑了……”
    李凯道,“放心,她们不会给你落发,这是早说好的。我们府每年给昭明庵好些供奉银子,她们不敢不听父王的话,何况愚和大师也交待过。”
    李珍宝摇摇头,无限忧伤道,“可留着头发有什么用,不能结婚,不能找男人……”
    李凯呛得猛咳了几声,忙手握成拳抵住嘴唇,看了眼江意惜,放低声音说,“妹妹,这事……你还小,咱们以后单独说。”
    “我就要现在说。”
    “妹妹莫着急,等你病好后还俗,就能嫁人了。”
    李珍宝流泪道,“还俗有什么用,我长得不漂亮,没有男人会喜欢丑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就是爱看脸,父王找的狐狸精一个又一个,你一看到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睛。还有皇伯父,你们找的哪个女人不漂亮?我这么丑,是男人都不想多看一眼。呜呜呜……”
    李凯用“唰”地打开扇子,颇有气势地说,“怎么可能,咱们家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敢嫌弃你,打不死他。”
    李珍宝喃喃道,“强扭的爪不甜,我不想霸王硬上弓,我想要两情相悦……”
    李凯理屈辞穷,瞠目结舌,思维跟不上,想站起身暴走。
    江意惜温柔的声音响起来,“小师父,恕我多句嘴。”
    李珍宝和李凯都看向江意惜。
    “你说。”
    “请说。”
    第22章 宠妹狂魔
    江意惜看着李珍宝说道,“你说男人不想看丑女人一眼,可我看到你哥哥一直在看你。他如此,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你本就不丑,一个原因是人若爱你,看你就美。”
    李凯高兴起来,扇了几下扇子说,“是极。哥哥就是喜欢看妹妹,看得挪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