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琢玉没打算让他继续睡,问道:“为何你还没睡?”
凤宣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大魔头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难道就是除了吃就是睡的咸鱼吗,好吧,那自己也确实是有这么一点。
但他又不至于在听到了这么大秘密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睡大觉。
凤宣老实回答:“睡不着。”
戚琢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垃圾。
自己道侣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不能讲点睡前故事哄他一下吗。
什么直男。
算了。
凤宣就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于是抓起被子准备盖好之后重新培养睡意。
结果没想到,戚琢玉从美人榻上走过来,坐到了他的床上。
缓缓开口:“我母亲死后,奶娘抱着我从魔域逃出去。只可惜在城门口被人族的修士发现,奶娘将我藏在一口枯井的木桶中,没过多久,她就死了。尸体被人族修士从井口扔下来,就砸在木桶边上,整整过了三天。”
凤宣听了一会儿,有点惊讶。
戚琢玉从来不跟别人讲自己过去的事情,而且还很喜欢做谜语人。
看来鸢萝的事情对他的影响不小,谜语人都不做了。
凤宣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他记得这一段他在戚琢玉的梦境中没有看到。
可就算没看到,也能想象的到。
一个四岁的孩子,是怎么在井底与自己最熟悉的奶娘的尸体度过三天的,恐怕没有大魔头说得这么轻松。
“后来我发了烧,再醒来已经在端王府。”戚琢玉语气平静。
这个凤宣知道,他还从六皇子那里听到过,端王刚把戚琢玉抱回来的时候,朝堂上下都认定戚琢玉是魔族血脉,只有端王一个人咬死他就是自己亲生的。
果不其然,戚琢玉开口:“皇宫内外都在谣传我非端王亲生,群臣反对要求滴血验亲。只是端王没有同意,因为发生了一场意外。”
听到这里,凤宣似乎意识到什么,脑海中浮现了端王府的那些冤魂。
戚琢玉:“端王府起了一场大火,四百口人都死了,包括端王。但火是他放的,人是我杀的。李皇帝忌惮端王在朝中的势力,怕他谋朝篡位,于是用我的身世来威胁他。只要我杀了端王,朝中就无人敢质疑我的血脉,李皇帝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稳他的皇位。”
凤宣嗓子紧了紧,不知道说什么。
戚琢玉也不再说话,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
正如凤宣说得那样,他鲜少睡觉,因为睡觉会让他沉入梦中。
梦对他而言是虚幻至极的,也是无法受自己控制的,所以他从来不让自己停下修炼哪怕一分一秒。
可刚才在榻上的时候,他确实睡着了,也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
戚琢玉以为多年过去,他应该早已忘记那一天晚上。可事实上他记忆力好的惊人,端王如何攥紧他的手,又是如何用他的手刺穿他的心脏,甚至连洒在他脸上猩红的血的温度,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端王临死前那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要他记住,要他去告诉李皇帝。
“阿难……你杀了我……你要记得是你杀了我。”
戚琢玉的一生遇到过不少人,罗睺在幻境中言辞恳切的叫他孩子,李皇帝在他修仙之后奉上无数金银财宝。
可鸢萝待他冷清,端王逼他杀人,到头来,这两个唯一希望他活下来的人,反而全都因为他死了。
他这短短的二十几年,就像鸢萝为他的起的小字一样。
从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别人的劫难。
凤宣总算是听明白了,挠了挠头,真觉得头秃。
难怪大魔头宁可动用上古禁术也要抽出情丝,这种先看着生父杀了生母,后来自己又手刃了养父,要是情丝尚在,那可真是日日夜夜都在折磨自己。
看他现在跟一个旁观者一样把这段往事很平静的说出来,就好像跟自己无关似的。
凤宣又觉得,戚琢玉抽掉的那些情丝也是起了点儿作用的,只可惜还有点情毒,没断干净。
此刻,如果凤宣是话本中心地善良的圣母男主角。
他应该在听完之后就抱着戚琢玉“嘤嘤嘤”地哭一场表示夫君你小时候过得也太惨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已经拥有我了,我会好好对你的,所以你应该愿意为了我忘记所有的仇恨原谅全世界大赦天下然后我们一起幸福生活的对吧.jpg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一条来历劫的咸鱼上神。
平心而论,如果把故事的主人公从戚琢玉换成自己,凤宣想了想,他是没有办法做到忘记一切仇恨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凤宣还是很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况且他还没有脸大到可以对大魔头说你现在已经有我了所以放下仇恨吧。
而且拜托,以大魔头的性格来看。
只会连自己一起扬了。
想想与其担心戚琢玉这些往事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再过不久,自己就要迎来鸢萝同款凄惨大结局。
想的太入神,戚琢玉盯着他,忽然皱眉:“你怎么还没睡?”
凤宣:?嗯?
他满头问号。
戚琢玉好像有点不解:“我已经讲完了。”
???
凤宣回应他的问号变得更多了一点。
大魔头这是什么跳跃式的脑回路?
神经病和神经病之间看来也不能理解。
至少他这个小神经病跟不上大魔头这个大神经病的思维了??
他努力复盘了一下刚才两人的互动。
自己睡不着。
戚琢玉没说话。
然后自己就在内心吐槽他连个睡前故事都不会讲。
联想到大魔头那个时而上线时而下线的读心术。
……
……
房间里顿时安静的像死了一样。
“所以。”凤宣面无表情,想要确定一下:“师兄,你刚才跟我讲得这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只是,一个,睡前故事?”
甚至每说一句话,音调就提高了一阶,最后四个字都已经因为觉得过于离谱而变音。
“不是你自己要听故事的吗。”戚琢玉很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这不算。”
……
……
这他妈。
这他妈谁见过把自己小时候这么凄惨黑暗没人疼的悲剧童年拿来当睡前故事讲给道侣听得?!?!
你确定你讲得这个睡前故事别人听了能睡着吗?!不会做噩梦吗?!
你信不信本上神现在就在床上哭给你看啊!!你把本上神刚才心碎的那几秒还来啊!!
凤宣内心在咆哮。
凤宣表面上很平静。
平静地几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平气和,跟乐观。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干这离谱的事情的人是戚琢玉,一切都是合理的,正确的,中肯的,毫不意外的。
他信了,他这次是真的信了。
戚琢玉的情丝确实是被抽干净了,连带他的情商一起,彻底抽干净了。
神,不能和神经病讲道理。
凤宣听完了不但没有睡意,反而给气得更精神了。
他不由的想起鸢萝的事情,下意识问道:“那师兄之后打算怎么办?”
毕竟亲妈都被缥缈仙府用来铸成结界了。
他很难相信戚琢玉还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留在缥缈仙府。
当然,更重要的是命簿中,他叛逃出缥缈仙府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只可惜,戚琢玉只是短暂的对他敞开了一会儿心扉。
现在又开始当谜语人,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凤宣表示对于戚琢玉的这种避而不谈的沉默,在他意料之中。
应该不是自己自恋,他觉得,大魔头有时候不告诉自己他搞得那些事,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就像他跑去打架之前,总会先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着。
比如竹间小筑,比如长乐宫,比如归墟国的王宫。
而且还都是他那种简单粗暴的直男审美,要最大最华丽。
凤宣有时候想装作不知道都难,但好像知道了也没觉得什么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