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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素面
    狼狈的离了琅嬛福地,寻到者华时已是夜晚掌灯时分。他在行宫附近一处废弃的村子里,看到炊烟袅袅的草屋,嘉月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走了进去。
    正在烧热水的者华看到师傅回来,端着沏好的热茶走上前,“师傅,先喝口茶吧。”
    已得道成仙,凡间的天儿是冷是热,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嘉月木然的看一眼桌上的瓷杯,环视四周,者华将这处茅草屋收拾的十分齐整,床上的被子枕头看得出来都是新的。
    “热水正在烧着,师傅可要泡澡歇歇?”放下茶壶,者华向后退了两步。
    嘉月捧着杯子,低头看着杯中水,自己的脸映在水上,看到嘉月不禁在想,若是女儿还活着,会长成什么样子?
    将杯子放到桌上,者华端了一碗面进来,“师傅若是不愿洗洗,就先吃一口面吧。”
    托盘里是一个粗瓷大碗,碗中是大半碗素面,面上盖了一个煎鸡蛋,点了两滴香油的汤里飘着两颗青菜。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小碟咸菜。
    看到师傅伸手端起托盘里的面碗,者华借口烧水便要退出去。可是他身子还没转过去,嘉月就开口了,“者华,你以前还是凡人的时候,有孩子吗?”
    说完,屋里便是一片死寂。
    者华站在那里,对着屋门,里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可是者华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他艰难开口道:“有二子一女。”
    扒了两口面,又夹了点咸菜,慢慢吃了之后又问他:“当初你一人逃出生天,可曾回去找过?”
    转身搬了个凳子坐下,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乌木数珠。“都安顿好了。”
    嘉月挑了挑眉,都安顿好了?
    “前朝亡国时你一太子逃尚且艰难,他们是如何?”
    者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皇城将破时,我那一众妃妾和叁个孩子已在道观出家,等新朝初立,叁个孩子也到了婚配嫁娶的年级。”
    “那时候我靠驱鬼赚钱,将妻妾一一打发了另行婚配,又攒下家资给叁个孩子成了亲,再后来”者华还要说,嘉月突然重重的放下碗。
    “够了!”
    师傅突然的发怒让者华丈二摸不着头脑,好好地怎么突然发火了!
    嘉月深悔自己问起这些,听着者华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觉得,者华为其子女所作的一切是在嘲讽自己。
    乱世岁月他尚且想办法保住了妻妾儿女,让她们衣食丰足,可是自己呢?
    愤怒之下,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这碗面是吃不下去了。
    者华不知自己那句话惹恼了师傅,她又把吃了一半的面碗重重放到桌上,难道她还在气自己不肯与她同练《明妃心法》一事?
    这么多年,者华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师傅了。
    尤其是自从坐骑被人屠戮之后,师傅便愈发的暴躁,气性越来越大。
    “师傅?”小心翼翼觑视着师傅的脸色,者华低声说,“若无旁的事,徒儿便去烧水了!”
    自觉失态的嘉月重新敛容,她将瓷碗往前推了推,严肃问道:“我吩咐你办的事,可都做好了?”
    她问的这一句让者华心慌了。
    他因为被神女在行宫里困住而耽误了去拦保国公的鬼魂,等他寻到城隍庙时,保国公的精魂早已下了地府,过了奈何桥。
    为着少挨骂,者华先挑别的说:“行宫里,保国公夫人已经进宫。”
    嘉月点点头,“宫里是什么反应?”
    “那国公夫人入宫便被封为贵妃,”者华斟酌着用词,“圣眷颇浓,日夜侍奉在皇帝左右。”
    其实何止是圣眷颇浓,皇帝强掳了保国公夫人入宫,在宫外是欢愉至天明,回了宫里,则是连朝政都不管了,一日都离不了新册封的贵妃。
    “其他妃子是什么反应?”
    放好自己坐的凳子,起身上前收了碗筷,“对贵妃的独宠颇有微词,却不敢在皇帝面前多说任何。”
    对于者华来说,这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戏码他看的比谁都多,当初他的父皇,也曾这般宠幸一个妃子,耽于美色不可自拔。
    群臣谏言,后妃相劝,父皇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一味的宠爱宠信,耳根子也渐渐软了下来,数年下来,昔日的大好局面成了大厦将倾危如累卵,最终酿的王朝倾覆的苦果。
    “不敢多说?我看未必吧。”想到男人的好色模样,嘉月就想笑。
    只是事情并不是嘉月想的那样,她并不知宫里女人的样子,但是者华是清楚的,也却如者华说的那般,行宫里,众嫔妃聚一起嗑瓜子听小戏的时候,听到皇帝又翻了贵妃的牌子侍寝。
    昭仪娘子扔了瓜子皮,又抓了一把瓜子继续嗑,“要我说啊,陛下就别翻牌子了,天天走这一套,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费这套功夫做什么。”
    同桌的昭容也点头附和,“说的也是,俩人整天黑更白日的没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何必呢。”
    “嘘——”淑妃示意她们两个噤声,“说什么呢,越说越没边了。”
    张美人摇着扇子,轻抚自己鼓起的肚皮,“淑妃姐姐,让大家说吧,这会咱们姐妹也就动动嘴皮子了。”
    与张美人同居一处的和娘子低低叹了口气,看着张美人六个月的身孕,到了嘴边的话头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皇后娘娘难得有兴致叫了戏班过来唱戏,好容易玩玩,在这儿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淑妃摇着扇子,让人把张美人旁边瓷缸里的冰块换了。再一看吴夫人与羲和陪着皇后过来了,“行了行了,都别说了。”
    众人明白,吴夫人与羲和怎么说也是外人,当着她们的面说陛下的床笫之私,要是被皇后听了,罚下来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去哭的。
    陪着皇后与母亲听了两折戏,羲和灌了两壶茶,上下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附在吴夫人身上的神识察觉到羲和在犯困,她凑到羲和身边,“这么好听的戏你居然睡着了。”
    羲和低头托着脑袋,喘匀了气之后,神魂便与神女拌起嘴来。
    “你不乖乖附在我娘身上,跑过来找我干什么!”
    神女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伶人,“我过来跟你说话啊。”
    羲和别过头去不说话,她也不是真的想睡觉,就等下庆云就过来陪着了,她正跟庆云闹别扭,不想搭理他。
    看惯了小女儿家心思的神女对她那些小计较门清,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啊,让我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