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军营依次打开八道路闸,军用皮卡带路,前路畅通无阻。
霍暻摇下车窗,外面一草一木他再熟悉不过,幼年常常逃跳舞拉琴教养课,背着阿妈和管家偷跑到靶场练枪,亦或和士兵们一起负重拉练五公里。
等十二三岁会喝酒了,从仰光读书放假回家,动不动混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喝得昏天地暗,大半夜回家一身酒气躺沙发呼呼大睡,给阿妈气得坐沙发直抹眼泪。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只是自从父亲升为军政府总司令,举家迁到仰光首府,自己再去读警校进监狱,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军车穿越靶场,士兵营房整整齐齐排在两侧,金三角深山密林,又正值东南亚雨季,为安全保险起见,大多营房都是简易板式结构,方便维护换新。
士兵营房的尽头,参谋部小白楼高悬军旗和国旗,门口等待的士兵们见军车停至正门,个个军姿站得抖擞,举手敬礼也颇板正。
待车子停稳,格朗先行下车,拿起望远镜检查四周可藏狙击手的地界,确认没有埋伏之后,才拉开后座车门,“大少,周围安全,完毕。”
“你从哪儿学这一出?”霍暻下车后剑眉微蹙,对格朗的面面俱到以示膈应。
格朗咧嘴呵呵一乐,“学中文看老港片电影学的,电影里赌王大哥出门都是保镖上下左右检查。”
霍暻轻谑,“八成是三级老港片。不然你小子哪有心思学中文?”
格朗诚心诚意举起右手三根手指,“天地良心,是谁在您十岁生日那年,冒着风险送了您十张珍藏版日本高清无码蓝光碟。结果您窝在屋里两天没出门全看完了,我还被管家劈头盖脸骂一顿,就连床底下藏的那点库存全给我烧了。别说老港片,我现在在您身边看动画片都得过管家审批。”
霍暻看格朗提自己幼年糗事时嬉皮笑脸,刚抬手想冲他后脑勺来一巴掌,正见守卫兵从参谋部里面跑出来,忙禀报:“暻少爷,奈盛将军在等您过去,您要的尸体已经从冷库拖进地牢摆好了。”
“地牢四面密不透风,大少,根据您传回情报部的消息说军方高层有叛徒,小心为上。我让他们把尸体拖到靶场,空旷处更安全些。”格朗蓦地敛起笑意,神色严肃,压低音量传达给身边正主。
“你认为是奈盛?”霍暻双手插兜,慵散向后舒展肩颈,打量参谋部白楼边的阴影,
“接您回仰光的飞机出了岔子,吴拿瑞钦选择通往金三角的g35军用航道肯定和特区驻军沟通过,奈盛嫌疑不小。”格朗猜测的有理有据。
“行,去一趟边境回来还聪明不少。”公子哥儿从不吝啬对属下的夸奖,捻捻指尖,又问:“特区全部驻军不过四万人,你说奈盛先杀我,再南下行军穿越曼德勒和内比都两大军政府统治区,最后挺进仰光支援吴拿瑞钦的概率有多少?”
“这...”格朗挠挠后脑勺,“太远了,先不说成功,光是运送士兵的运输车和飞机都不是小数目,就算他们能到中部,察颂上将也会在第二军区曼德勒卡死奈盛。”
“是啊,勾结上议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明天我横死在地牢的消息传到仰光国防部,后天这栋楼就会被炸成马蜂窝。”霍暻话音一顿,伸手点了点眼前白色三层建筑物,“奈盛不傻,吴拿瑞钦上不上位还是未知数,一旦站错队,叛国罪死刑吃枪子儿肯定逃不了。”
“所以,您认为还是仰光有人...”格朗欲言又止。
“有权力换我飞机的人,还需要和奈盛勾结打开航道么?”霍暻反问,看格朗脑子转不过弯儿,手臂勾上他肩膀,一齐迈步踏进参谋部,“走吧小子,你这脑子还得再多转转。”
“我走前面,大少走后面。”格朗恪尽职守,一脸肃杀端起冲锋枪,活像老港片里黑帮大少爷身前英勇就义的亲信。
怎么说都油盐不进,霍暻叹口气向后撤半步,懒得多说,“行行行,你走你走。地牢黑,别撞墙上。撞傻了我可没钱拖你回仰光。”
格朗端枪回头,听大少哭穷,眼睛瞪得略圆,难以置信地问出四个大字。
“您很穷么?”
“你看我身上现在有一分钱么?”
少年上身花色运动薄帽衫,下身灰色休闲大裤衩,他当着副官的面,翻出两个干净裤兜,证明自己身上除了手机以外,兜里空空连张卫生纸都没有。
“您的钱包在湄索被偷了?”格朗在前方引路穿过大厅,琢磨着又问,“怎么可能?小偷能近您的身?”
“是啊。有一个比你还不灵光的蠢丫头,出门不会拿卡带钱,我怕她饿死,钱包全让她偷了。”
“不光是钱包,您的人应该也被偷了。”格朗不怕死,拿话打趣。
霍暻从后方抬脚狠揣格朗小腿肚,“废话一堆,快滚!”
这一脚踹的格朗龇牙咧嘴,单腿向前跳了几步缓腿麻,向后招呼从仰光带来的十二个守卫兵去推参谋部后门的铁闸门。
霍暻伸手去碰厚六寸的防弹铁门,高挺鼻尖靠近门板,浓厚的血腥气渗出门缝,地牢是旧时代金三角的产物,早在自己有记忆时,就被父亲弃用改成地下军备库。
可这些年,湄公河畔死在地牢的人只多不少。
杀手,花蛇,毒枭,雇佣军团,反叛军首领。
八岁起,他跟在父亲身后来到地牢,见过酷刑,听过惨叫,亲眼目睹过太多尸骨分离。
少年深受杀戮的熏陶,见证父亲踩过血路登上这个国家的最顶峰。
就差最后一步了,他贪婪地嗅着门后权力的气息,可父亲告诉他,他的欲望和野心永无止境,不会怜悯的掌权者必遭反噬。
为什么?少年不懂,也不想懂。
他退开半步,向身后士兵挥手,沉声下令。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