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晓洛无尘是是修真界唯一能够剑斩真仙的剑尊,也一直知晓洛无尘最是疏冷漠寒。
但,其实是我以为的知晓。
在触及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的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好似有万千利剑从天而降,向我袭来。
我四岁的时候便见过尸山血海,在混乱无序里挣扎求生,不知多少次被打得头破血流。
可我只感到悲伤或是觉得愤怒,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但……
洛无尘只是这样扫了我一样,哪怕并非针对我而来,哪怕不带任何杀意,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我却还是因洛无尘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本能地升起恐惧。
从洛无尘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很快散去,他收回视线,淡漠看向跪在地上的顾临。
“没有下次。”洛无尘俯视顾临,语调毫无起伏。
“弟子谨记。”顾临哑声应道,动作缓慢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洛无尘并没有再开口,只淡漠收回视线,朝我望了过来,“晚晚。”
“过来。”他道。
我的身体在战栗,但我分不清是恐惧还是什么。
连识海都是被摄取神智的空白。
我听到洛无尘喊我过去,可灵魂却像是与身体相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原本跪在地上恭顺俯首的顾临也看了过来,“晚晚?”
他一直低着头,直到他抬头,我才发现,顾临的脸色像是大伤了元气一样的白,脸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倒有几分凄惨可怜的意味。
我看他看起来竟像是比苏涟漪伤得还重的样子,有几分疑惑。
谁伤得他?
难道是……出门在外被人打了?
我事不关己地猜想。
不过据我所知,顾临资历虽轻,实力却不逊宗内长老,除非是大能老怪物,鲜少有人能伤到他。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师尊?
可是……
为什么?
我不禁有些不解地看向洛无尘,是顾临犯了什么错吗?
“晚晚,”洛无尘再一次喊我:“过来。”
“是,师尊。”我不再看顾临苍白的面孔,小跑着朝洛无尘奔去。
顾临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晚晚”,我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抱歉……”顾临的眼里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抱歉?
他在为什么道歉?
是为这七年对苏涟漪的偏袒,还是为这七年里对我的不闻不问?
我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嵌入掌心。
……
我当年遇到的那头毒虫,名唤水云黑,品阶不高,毒性却是极强,能够在修真界十大毒物里排到第七。
我虽然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却也变成了一个废人。
无法拔除的毒性残存在我的体内,侵蚀我的肌肤,渗入我的血肉,腐蚀我的根骨,叫我本就算不上好的根骨,几乎再无用处。
我再也无法筑基,永远都只能停留在练气,不得寸进。
而我成为废人之后,他们只说我是罪有应得,是恶有恶报。
上行下效,为了迎合苏涟漪的追求者,底层的那群弟子也想方设法通过贬低针对我,向他们讨好。
——“你为什么总要抢苏师弟的东西?”
明明是他来抢我的东西。
——“你怎么就这么自私?”
他要抢我的东西,我不肯拱手相让,所以是我自私。
——“你为什么要同苏师弟处处作对?”
这个问题那该去问苏涟漪。
——“要不是你使了下作手段,剑尊的弟子应该是苏师弟。”
我反抗过,也尝试去同宗门的长老寻求帮助过,可我的述求无人理会。
每一次,每一次。
无人助我。
对于我的下场,所有人都说我是自作自受。
这所有的人里,也包括了顾临。
我同顾临说,同所有人说,是苏涟漪将我骗下了山,也是苏涟漪将我推向毒虫,害我根骨尽毁,筑基无望。
可谁都不肯信我。
连我的师兄,也不信我。
顾临与我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同我关系最是亲密。
——本该如此。
但我也不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师兄同苏师弟的关系越来越好,到最后好到每次我同苏潋奕有争端,师兄都只会向着他,帮他说话。
每一次,每一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到底是谁的师兄!?”
“明明,”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无法控制的有些哽咽:“明明我才是你的师弟,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他?”
为什么不肯信我?
我委屈极了,说着便丢脸地掉下了眼泪。
可师兄却只叫我不要再胡闹了。
闹?
在他眼中,我的委屈是假,胡搅蛮缠是真。
我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失望累积到一定程度,他的心其实是不会再感受到难过的感觉了。
顾临选择去‘救’苏涟漪而不是我,我并不怨恨他。
我可以理解,在顾临看到的,苏涟漪的境遇确实比我危急。
所以,我并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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