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所以,他再对前面的话做补充,只道:便是那会儿是担忧茶摊生意,那说书人走了以后,你再无义务帮他。可你依然分出一道灵气,送他避开旁人视线。
观澜不置可否。
青年抿一抿唇,又说:玉前辈是好人是,我的执念是与天游宫、闻牧有关。我便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徒弟,而我想要的,是让闻牧那丧心病狂的狗东西付出代价,悔不当初!可是,为什么他安然无事,有事的是玉前辈?想来正是因此,我尚未消散。
一顿,咬咬牙。
我在天游宫多年,对普华大陆上诸多灵脉、灵矿所在之处皆有耳闻。还有几个大能遗府,对,再有天游宫密宝所藏之处!我知仙君可能看不上这些,但是,假若仙君愿意,对这些东西的所在,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话音铿锵。一边讲话,一边直起身子,直视着观澜所在的方向。
观澜听在耳中,眼神又是一闪。
他问青年:你为何愿意为那位玉前辈做到这种地步?
先是付出肉身,再绞尽脑汁,付出自己所知的一切。
听到他的话,青年面颊抽动一下,沉默良久。
他仿佛很难说出口。但是,因观澜在问,他还是说了。
说得一字一句,咬着每一个话音。
我在天游宫多年,无人瞧得起我。
闻牧将我捡回去,却只将我当猫狗,从未待我有好脸色。
我从前愚蠢,只当这边是传言中的严师之道。直到遇到玉前辈,我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还能以另一种方式相处。
玉前辈待我极好。知晓他也是鸿蒙灵体,只是因百年前的祸事,沦落到不如凡人的地步我想,假若不是他,我莫说活到现在,根本不能出生。加上旁人言语,我渐渐也有了将灵体换给玉前辈的念头。可这样与玉前辈说的时候
青年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第一次对我发火。
他说,我已走到今日,面前是大好前途,为何要因旁人之言动摇道心?
他说,他从前能为天下牺牲,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再让旁人为他牺牲!
他说,让我坚决不要再有这等念头。
他从未想过让我去换灵体仙骨。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脸色,忽而明白,原来这才是严师。可我刚刚这么想了,他态度又温和下来,说,天下很大,他已经走过一遭。我不曾去看,真是遗憾。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他去和闻牧提起,说送我下山做些任务。我见过人间好,便再不会想着不必多活。
青年从前从未说起这些。
在天游宫的时候,无人愿意听。遇到那个任务者的时候,对方也仅仅是和他谈两人之间的交易。唯独到了现在,一个陌生的仙君面前,青年不自觉地说了许多。
他的话音一点点静下。后面其实还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因玉前辈的话,他第一次对天游宫以外的世界有了期待。他去查师门任务,想象着玉前辈与自己描绘过的那些地方。他心头火热的同时,也在想,自己一定要去那些让玉前辈提起来,就忍不住微笑的桃林山涧,从那里摘一枝桃花,装一壶溪水,拿回来,送给玉前辈。
都是很不值钱的东西。但是,青年觉得,玉前辈会懂。
可他还没有去实现这些,去查师门任务的事儿,就被闻牧知道了。
闻牧暴怒。他直接把青年囚禁起来,再也不曾犹豫虽然青年不知道他到底哪里犹豫了,不过,闻牧的确这么说过就要准备换灵体的法阵。
青年拼死挣扎。旁人见他这样,总觉得他是贪生怕死。他们一遍一遍说,玉前辈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的英雄。而他又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出生的时候就被抛弃的孤儿。
连他的父母都不待见他。天游宫给了他多余的岁月,而他现在应该将一切返还。
青年听着,依然只有那两个字。
放屁!
他敢说,做这些的时候,闻牧根本就没有告诉玉前辈!
他自以为对玉前辈好,可玉前辈那样的人,若是依靠另一个人的仙骨活下去,只会痛苦,绝对不会快活。
他这么骂出来了,换来的是闻牧森然的目光。
他竟然对青年说:你不配提他。
青年放肆地大笑。不顾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受重伤,牙齿上尽是鲜血。
他说:你便是很配提他了?
闻牧听着,微微拢起眉毛。
他用一种宽容,隐隐歉疚,又带着决然的目光看着青年。这样的眼神,看得青年一阵头皮发麻,深感闻牧这狗东西,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注定是不能知道了。因为闻牧的下一句话,就是动手吧。
灵阵启动。
取仙骨的步骤,必须在人清醒的时候进行。
青年只觉得千万把利刀同时扎进了自己的身体。他从前认为洗精伐髓已经是痛的巅峰,后来的修炼都有轻松。那一刻,却觉得洗精伐髓算什么?要把仙骨硬生生从身体中剥离,才是真正极致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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