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之中,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遥遥传来:
“自然是取你们项上人头之人!”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长阶上方的佛塔金顶上,站着十几个少年少女。
别的人芃芃并不认识,但领头的燕归鸿、戴着白帷帽的月无咎和月观玉三人,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旁边一不知名的玄衣少年笑声道:
“今日谁都不要同我抢,微生家那位二少爷的人头是我的!”
抱琴的白衣女子安静道:“谁要同你抢了?记得血别溅到我新裙子上,否则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站在最前方的少年燕归鸿手中剑挽了个剑花,立在塔顶朝阳下笑了笑:
“都要做开宗立派的掌门了,还在赔不起区区一条裙子吗?”
若是修真界其他读过书的修士在场,必能认出这佛塔上的十多人,正是各大修仙宗门的初创者。
乱世之中,能人辈出。
草莽出身的年轻人们意气凌云,在剑啸琴鸣中结束了旧时代,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若是在芃芃爱看的那些话本中,故事到这里就应该完美结局了。
可惜在燕归鸿的心劫里,这一切并不是结局,而只是一个开始。
当初在洒满晨光的金顶佛塔上救人杀敌的挚友们,有的倒在了临近曙光的前夕,有的因寿元耗尽而坐化,有的死于他亲手刺出的一剑,有的因理念不合从此与他决裂。
燕归鸿繁花似锦的一生走到最后,芃芃和月观玉周遭的景象又回到了空无一物的荒漠中。
黄沙散去,燕归鸿就站在他们对面,惊愕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月观玉和芃芃。
“你们怎么……”
还未等他说完,上方便传来了一个不辨男女的浩然之声。
“心即道也,在天为命。”
“燕归鸿,你欲成仙,可清楚何为你的道?”
荒漠风烟滚滚,那道声音浑厚如钟,燕归鸿昂首望着上空,沉声回答:
“心除杂欲,目除杂观,万法皆空,登峰造极——这便是我的道。”
他记得在公仪家受尽欺凌的时光。
记得混杂着血水的大雪。
记得母亲捧着他的脸所嘱咐的每一句话。
他此生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超越这人世间庸庸碌碌的凡人,抵达无人可及的巅峰。
然而——
“错了。”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石,令燕归鸿眼中毅然之色露出裂痕。
“道心不明,如何明悟己身?不能超脱自我,如何超脱万物?”
“吾再问一次,燕归鸿,何为你的道?”
燕归鸿被这一句句诘问逼得眼中血丝遍布。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触碰到飞升的边界,他的修为五百年前便是大乘期三重境,之所以迟迟不能飞升,便是卡在了叩问道心上,所以他才被逼无奈,不惜用各种阴谋诡计搜寻五行之物。
这一次天降雷劫,他挨过天罚,本以为飞升在望,却又卡在了心劫!
“何为道心?我的道心就是变强!我要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巅峰,追寻道途的终极,完成凌虚界无人不向往的飞升梦想!这便是我的道心!你若是这觉得这不对,那你来告诉我,我的道心应该是什么!”
芃芃还是第一次见燕归鸿露出这样近乎疯狂的神色。
运筹帷幄的大反派在天道面前,像个费尽心思备考,但依然次次不及格的学渣,让芃芃莫名地有了一点共鸣。
芃芃:“我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吗?”
燕归鸿倏然扭头看向芃芃。
他眸光阴冷,死死盯着芃芃的身影。
“你说什么?”
芃芃躲在月观玉的身后,才敢大着胆子迎上燕归鸿想要杀人的目光。
“我说!这题我都知道怎么做了,你还不知道,你真笨!”
说完她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燕归鸿咬紧后槽牙,多看芃芃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折寿好几岁。
“不过是一修为连金丹期都没有的蝼蚁,你又知道什么?”
芃芃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她又不傻,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告诉他啊,这不是帮这个大魔头飞升……
“她的意思是,你的修为停滞在大乘期三重境多年,迟迟不能飞升,却在今日莫名引来雷劫,即将就地飞升——你当真还不明白,你的道心是什么吗?”
月观玉掌中祭出一盏千枝莲,眼中已有泪光。
“你的道心,是我。”
“又或者说,是没有被你杀过的我,还有那些,你想要留住,又没有留住的人。”
话音落下,燕归鸿如遭雷击,整个脑子一片空白,只余下眼前穿着朱红嫁衣的女子。
之前他不愿意深思的原因,逐一浮现了上来,令他后脊一麻,浑身的血液都被瞬间抽干。
一粒冰凉的雪花忽然落在了芃芃的睫毛上。
她抬起头,发现这荒漠中竟然落下了一片一片的雪花。
等等。
芃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月姐姐真的就是燕归鸿的道心,那么想要阻止燕归鸿飞升,那不就只有牺牲——
“观玉——!!”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芃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被燕归鸿猛地推飞数丈远,等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爬起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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