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轻轻惊异了一声,诧异道:“二老爷怎么这会子消息倒灵通了?”
贾政摇头苦笑,没有说是元春从宫中好容易才送出来的消息。他之一生,长子早亡,长孙年幼,虽有次子,却若没有,唯有这个女儿最是争气,为她的父母添了许多体面,也是阖府的依靠,贾政本性虽然迂腐,却不会在这上头给元春添烦恼。
贾赦看了他一眼,寻思半晌,已经猜测到了几分,哼了一声,亦没有言语,若不是因为宫里的娘娘出自他们房中,是本家的依靠,不能有所闪失,自己早将贾政撵出荣禧堂了。
少时,赖大气喘吁吁地送了邸报进来,贾母忙命贾政念给她听。
贾政拿着邸报,双手微微颤动,贾赦一把夺过来,自己戴了眼镜看,不免大惊失色,道:“老太太,甄家果然已经定罪了,甄应嘉甄大人赐了一条白绫在狱中自缢,另有甄夫人等或有枷号示众,或有入狱收监,或有流放,或有贬为庶民。”
贾母忙问道:“都是什么罪名?怎么判处得这样重?”
贾赦道:“罪名极多,亏空、逾制、家产逾千万、任人唯亲、多件天灾*隐匿不报,又有谎报金陵水患侵吞朝廷赈灾之银等等竟有十几条大罪,甄夫人和几个管家奶奶因重利盘剥和包揽诉讼等等罪名入狱,并枷号示众一月,余下子孙也有倚仗权势打死人命的,也有巧取豪夺的,泰半入狱,唯有几个旁支子弟无罪,眼下却收押牢中。”
贾母惊得面如土色,道:“怎么就这么多的罪名儿?竟是不能翻身了?”
贾赦叹道:“怕是难以翻身了,这么多罪名,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轻的,听说龙颜大怒,甄家一千好几百万的家产悉数归于国库。”甄家几次三番地哭诉没有钱还亏空,这不活打了嘴巴,原先替甄家辩解的一些官员见到这笔天大的财物,也都闭口不言了。
房中在屏风后面回避的凤姐李纨等女眷们,皆是心惊胆战,尤以凤姐和李纨为最,凤姐听到甄夫人和几个管家奶奶入狱的罪名,不免想到了自己,只想着如何抹掉此事。李纨却是担心王夫人收着甄家送来的三四十口箱子,不知会不会得一个藏匿犯官家产之罪,只是她也知道,甄家已获罪,这笔财物却是万万不能交出去,不然岂不是告诉外人自家藏匿了?
探春等人素来都听府里羡慕甄家如何富贵如何风光,没想到说败就败了。
别人还罢了,探春却早有预料,暗暗伤感甄家如斯,不知自家又能如何,可惜她偏是个女子,若是男子,早出去建功立业了,也不必看着家业一日比一日败落而无计可施。
贾母叹息不止,问道:“他们家有个宝玉呢?据说同咱们的宝玉生得极像,如何了?”
贾赦道:“甄宝玉身上倒没罪名,如今仍在狱中,即便是放出去,也得等些时候罢。”
说完,贾赦忙道:“甄家败落到这样的地步,咱们宁可远些,也别太近了,仔细被甄家牵扯进去,咱们家还有娘娘在宫里,可不能因甄家出了什么事情,连累娘娘的体面。”
不止贾赦和阖府人等都是如此想法,就是外面原本与甄家交好的也都是如此。
荣奎没能挽救甄家于水火之中,暗暗恼恨,已经告病在家多日了,长乾帝自然不以为意,反而好声好气地恩准他在家调养一个月,等荣奎一走,立时翻脸命人重办甄家,从甄家一事上,牵扯出无数党羽来,一时之间,竟有数十位京城、江南两处官员落马,他们一入罪,长乾帝便安排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官员接任,竟没影响朝堂半分根基。
周鸿等人忙得不可开交,忙命人请了赵云过来。
赵云如今诸事齐备,只剩来年二月迎亲,眼下刚进腊月,自然不急着忙碌自己的婚事,见了周鸿,遂与之商议如何料理眼下等事。
其实两人都不喜料理这些事,与此相比,他们都更期盼驰骋于塞外,拼杀于疆场,而非在朝中处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不得不做得十全十美。
黛玉闻听甄家之事,不免想到贾家之败,叹息道:“竟仿佛见到了外祖母家的事儿。”
因近日甄家的事情引得府里人心惶惶,赖大夫妇也都奔波不已,雪雁的嫁妆皆已齐备,盖头和嫁衣都绣好了,正闲来无事,黛玉来接,立时便坐车过来,听了这话,道:“都说世态炎凉,从前咱们就明白了,可笑甄家赫赫扬扬百余年,也是这般下场。”
甄家便是映射贾家,甄家今日如何,贾家将来便是如何,可笑贾家也对甄家避而远之,亏得他们还收着甄家三四十箱财物呢,殊不知将来感叹世态炎凉时亦是有本而来。
黛玉不禁愁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雪雁道:“不是我冷心冷肺,只是姑娘也知道,那府里便是今日改过自新也来不及,何况他们还自以为有娘娘在宫里,毫无畏惧。”不仅如此,他们并没有将甄家的事情引以为鉴,自以为有元春做靠山,今年秋季贾母寿辰时还得了丰厚赏赐,自家绝不会似甄家一般的下场。
这些话,雪雁没有告诉黛玉,但是她知道黛玉一定明白。
黛玉叹道:“前儿打听了消息说,甄夫人已经死在狱中了,他们家的那个宝玉沦落成了乞丐,竟连个收容他的人也没有,不知道流落何方了。人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甄家虽称不上仁善,也无恶不作,可往日总也帮衬过几家,如今竟没一个伸手相助的。从此看,也不知道外祖母家将来如何呢,偏没个人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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