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涟在旁边听完,扑哧一笑。
柳湘莲看过去,不知他在笑什么。
渀佛看出了柳湘莲的疑惑,周衍抢先笑道:“如今正值国孝,听说宁国府里的敬老爷也死了,两重孝下,琏二爷竟然背着父母停妻再娶,可见其为人,和他们鬼混过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那尤姑娘自尽,你认为她刚烈,真真是好笑,若没做过那些事,怎会羞愤?别说你退婚理所当然,就是别人知道她有这样的名声,做过那样的事,也只有退婚一个道理。难道只许他们痛改前非择你为配,就不许你为了名声而退婚?你若真答应了,那才成了笑话呢!”
柳湘莲本就心痛地糊涂了,听了这么一番话,细细一想,似觉无理,又似觉无理。
周鸿心中关怀黛玉,回来后立即派人打探,于宁荣国府里的事情无有不知,看着柳湘莲道:“我倒也听说过几分,实不堪为你良配,你为此失魂落魄,倒也好笑。”
柳湘莲一怔,他本后悔莫及,听着他们的意思,自己退婚也是有理?
周鸿淡淡地道:“多说无益,你若觉得后悔,不妨去打探打探那尤姑娘为人,回头再来告诉我你是后悔不后悔。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做这小儿女之态作甚?若真是个好的,你如此也罢了,偏连我都听说了,你倒不如好好去建功立业,也算是光宗耀祖。”
柳湘莲闻言一呆,看着周鸿起身离去。
过了良久,柳湘莲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袋,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头回城去打听了,他没有去找别人,只因和赖尚荣好,又因今日天晚了,便第二日去找赖大,想必赖大知晓的清楚。
赖大听了他的陈述,不禁跌足道:“亏得你来找我。”说着将尤氏姐妹之事细细说了。
柳湘莲叹道:“我只当她是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我冤枉了她为人方自刎而死,没想到她并不清白,不过她改过自新极为难得,可见也是刚烈之人,若不是我,她也不会死。”
赖大嗤笑一声,道:“你也是个痴心痴意的,改过自新有什么用?既犯了这个淫,那就是一辈子失足,凭她有多少好处,也都被抹没了。何况谁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姐姐有了终身之靠,看不过她时时辖制珍大爷父子和琏二爷,想着给她找人家,方想起你来,不然只怕还在跟爷们鬼混呢!你好好个世家子弟,纵然一贫如洗,还有个名声在,娶不到千金小姐,怎么着也比她强些,何况还有你姑母,岂能真不在意你终身如何?不是我说,那尤氏娘儿们都不是好的,臭名昭著,你若是娶了她才好看呢,满京城里笑话死你!”
说完,喝了一口茶,又道:“此事原也有你的不是,婚姻大事何等要紧,你不打探打探只听说是古今绝色就那样松手由人做主,也不想想琏二爷平素都做些什么,孝里娶亲真当是好事了?有什么值得你信的?你既先应了,事后又反悔,也非大丈夫。”
柳湘莲不忍尤三姐受此误解,叹息为之辩驳道:“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都是世人误了她,也误了我。醉中贪欢,放浪形骸,不过是为权势所逼,非她所愿,偏她改过了,却又为世人所不容,我又退了亲,故唯有一死可昭日月。”
赖大听了,却不苟同,道:“世间皆是如此,不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只问你,你若果然娶了她,可抵得过世人眼光?一日两日不会,三年五载呢?”
柳湘莲自认无法忍受世人如此眼光,苦笑一声,道:“果然是世情如刀要人命。”
说毕,辞别赖大,径自去找周鸿。
周鸿正吩咐下人将皮子硝制了,闻声忙命请进来,问道:“如何?”
柳湘莲坐在椅子上,叹道:“我已经打探过了,反倒更心疼她,如今越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世人总是如此,我竟有些厌倦了,倒不如弃了红尘,反得清净。”
周鸿冷冷一笑,道:“只为了这么一件事这么一个人,就令你柳家就此绝后,不顾你姑母素来疼你如子,倒让我不屑了。情之一字固然要紧,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亦是人生乐事,但是难道家业、父母亲人就不要紧了?两厢本就相宜,何必舍此就彼。”
柳湘莲顿时如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蓦地起身作揖,羞愧道:“是我糊涂了。”到柳家就剩自己一根独苗,若就此断绝,哪里对得起父母之在天之灵?
周鸿面不改色地受了,端详他一番,道:“你眼下可有什么打算?”
柳湘莲道:“我想先辞了薛家,然后去外面走走。”
周鸿道:“我瞧你一身武艺,十分高强,愿不愿意从军?柳家本也是行伍出身,你若立下功劳来,何愁家业不振?你若无意就罢了,若是有意,我书信一封,向桑老元帅举荐你,到了山海关,必定有你的用武之地,与其为情所困庸庸碌碌,倒不如保家卫国,也算尽心。”
柳湘莲想了想,横竖眼下十分厌倦,倒不如去看看,道:“既如此,那就多谢筹谋了。”
周鸿当下修书一封,给了柳湘莲。
柳湘莲临走之前,忽道:“我听说世兄已定了荣国府之表亲林家小姐为妻,倒不如听我一言,等出了国孝,早些成亲。你既深知尤氏之事,想来也知道贾家表面是金粉玉饰的诗书世家,实则是道德沦丧的虎狼之地,竟是早早出来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