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于连生百思不得其解后,晚间回房向和他一房的李太监打听。
李太监今年三十岁,进宫多年,知道的消息多,因于连生虽是个后起之秀,待他倒一向尊重,故同于连生情分颇好,于连生送给雪雁的那只紫玉镯子就是用自己所得的所有赏赐同他换的,闻得他问,便道:“你见到南华姑姑了?”
于连生点头道:“今儿戴公公去瞧南华姑姑,我捧着东西过去的,只是从来没听说过南华姑姑其人,又不敢问戴公公,只好来问你,免得一无所知,冲撞了什么。”他心里最记挂着的却是南华姑姑长得和雪雁过于相似,别的,倒不在意。
李太监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道:“说起来,南华姑姑救过圣人的命,所以才有如今体面。”
如于连生所料,他毫不意外,今日见到南华姑姑时,他心里就想过,南华姑姑说自己是个奴才丫头,可是偏有现今的体面,连戴权都对她和颜悦色,那么绝非是普通丫头,若不是极得上头倚重,便是曾经做过什么忠义之事。
李太监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也只跟圣人从潜邸中出来的人才知道。”
于连生忙起身给他倒茶,道:“请公公说说,我也好心里明白。”
李太监喜他这份眼色本事,便道:“南华姑姑原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头,打小就生得伶俐标致,针线又好,听说皇后娘娘那时还是皇妃,本打算给她开了脸儿呢,若是那时候开了脸儿,现在就是一个娘娘了,真真可惜了。”
于连生道:“我瞧着南华姑姑倒不像有什么可惜。”
李太监笑道:“那是当然,她是圣人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为了救圣人,如何落得动弹不得的下场?不光圣人心里记着她,皇后娘娘也十分感激她,她在宫里虽然没有什么身份,可是地位是实打实的,就是贵妃见了,还得问一声好呢!”
于连生听到这里,疑惑略解,道:“怪不得戴公公去了,南华姑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李太监叹了一口气,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总有七八年了罢?圣人刚刚大婚没多久,有了自己的府邸,不想一日书房忽然走水了,门口缸里的水不够灭火,偏生那日前头设宴待客,忙碌得不得了,后院就那么几个丫头,个个胆小怕事只知道哭,人心惶惶之际,可巧南华姑姑路过,闻得圣人进去后着火的,如今还没出来,就把缸里最后一点水倒在自己身上,冲了进去。原来圣人在里面已被浓烟呛昏了,火势差一点点就烧到了圣人身上,南华姑姑脱□上湿透的衣衫掩住圣人的口鼻,硬生生将圣人从火海里背了出来。”
于连生听得惊心动魄,若果然如此,难怪南华姑姑会得戴权如此敬重了。
只听李太监又道:“只可惜将及门口时,一根烧断的横木掉了下来,南华姑姑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头晕眼花手脚酸软,又背着圣人,迈不出门槛,你知道越是尊贵的人家门槛越高,偏是这门槛碍了事儿,她当机立断,把圣人抛给门外已经赶来的侍卫,自己被横木砸到了脊骨,虽然立即被救了出来,但是却再也站不起来了,就此瘫在床上。”
于连生一脸敬佩,道:“南华姑姑真真是有胆有识!”
听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那场火势必然不是无故走水,定然是涉及到了夺嫡之争。
李太监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道:“南华姑姑救了圣人一命,感激她的人何止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平素待她十分亲厚,圣人登基后也额外照应,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自己十一岁被卖作丫头给哥哥娶亲,她哥哥说过几年后就为她赎身,所以这一辈子就想见见自己的家人,圣人打发人去她老家,不想他父母哥哥早就没了,只剩下那个眼下还在寻找的妹妹。”
于连生心中一动,问道:“南华姑姑似乎是姑苏人氏?”
倘或他没有记错的话,雪雁也是姑苏人氏,不过她自小被卖到林家,早已不记得家住何处,父母何人,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李太监点了点头,道:“正是姑苏人氏,凡是晓得南华姑姑的人都知道。但是见过南华姑姑的人不多,外面的达官显贵极少有人知道她。南华姑姑说,她父母哥哥答应过她好好照顾妹妹,谁能料到她父母哥哥一病死了,寡嫂贪啬,竟将她才五岁的小妹妹卖掉了。”
于连生听了,不再言语。
他不知道雪雁是否是南华姑姑的妹妹,在宫里也不敢多说什么,打算下一回见到雪雁时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兄弟姐妹,若是的话,有这么一个姐姐,对雪雁大有好处。
雪雁丝毫不知于连生进宫后见到了这么一个人物,而且和她颇有瓜葛,她如今正在赖家,同赖嬷嬷和赖欣荣两人说闲话,黛玉定了显赫之家,名门之后,她这个贴身大丫头也跟着水涨船高,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丫头了。
欣荣已定了亲,是个举人,原本预备今年成亲的,不想老太妃薨了,只得往后挪。
赖嬷嬷摩挲着雪雁的手,道:“林姑娘已经定下来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呢?是跟着林姑娘嫁过去在周家嫁个管事,还是在林姑娘出阁之前放出去自行配人?”
雪雁落落大方地道:“早着呢。姑娘若是十五岁出阁,我跟过去过两年再出去。”
总得将那笔财物交还给黛玉,她方能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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