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伦敦这么多年,他清高惯了,只有别人蓄意示好的份。
胜负欲和清高,像天平的两头同时加码,到头来势均力敌。江舒亦迟疑许久,拍了拍靳原手臂,淡淡道:起开。
倒了杯水回卧室喝,他最近在忙存款清点和金额规划的进程,争取把手上的钱利益最大化。
没多久kevin发讯息过来,说自己前阵子太忙没时间问,你遇到难题了吗怎么突然缺钱?
江舒亦回:【之前的难题。】
Kevin空了半晌,暗戳戳试探:【什么难题,没跟un说?】
过去的事没掰扯的必要,何况他们出于好意才隐瞒。江舒亦开门见山,问出版社需不需要翻译。
钱还清给Hogan,他几乎一穷二白,生活费勉强够用,但得为将来打算。
Kevin秒懂,知道事情穿帮了,刚聊起就被江舒亦告诫,别向Hogan透露他已经知晓。
Kevin忙不迭答应,接茬称自己手头宽裕,让他先拿去缓冲。
江舒亦说不用。作为多年朋友,kevin了解他,没再坚持,话题转到工作,说有是有,但翻译周期长,钱来得慢。
犹豫几秒,又说你记不记得写的那部中篇小说,当时我问你是否有意扩写成更大尺度的长篇,是总编的意思,他想购买版权。
前几天又跟我谈起这事,你可以考虑一下,版权费可观。如果急的话,除了扩写,还可以在出版社新建的网站写东西。
中篇写的是性压抑的故事,更大尺度的含义昭然若揭。网站江舒亦浏览过,作品种类庞杂,口碑好人气高的基本是情 色浪漫小说。
和出版社有关,早年合作的几位作家凭此类型爆火,标签贴太久撕不下来。
文学界对情 色小说向来嗤之以鼻,斥责其低俗淫乱,江舒亦持中立态度。文字是思想的一种载体,任何体裁都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也收藏了几本经典之作。但阅读和创作截然不同,他自认从小被东方文化所浸润,骨子里有着欲说还休的含蓄蕴藉,很难放下身段进行大胆热辣的性描写,也很难为了金钱低头。
思忖良久,拒绝的话涌到喉咙里,被kevin打断。确切地讲,是被kevin所说的,版权费的价格和线上网站口碑好的作品收益打断。
江舒亦惊诧不已。
通俗文学这么畅销吗?他接触过传统文学圈子,受众不断在萎缩,一些有知名度的作家光靠作品维持不了生活。
他翻译能拿到大额稿费,得益于Hogan的名气。
Kevin说正常。按中国谚语,叫食色性也,阳春白雪欣赏的人少,下里巴人更受欢迎。你以前发表的中短篇口碑很好,虽然类型迥异,但我眼光刁,以你的能力,愿意写就没问题。
江舒亦难以抑制的心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数十年如一日养成的矜贵习惯,陡然改变让他难以适应。
一直喝的红茶替换成了低级货,粗糙难入口;空着的杜松子酒没再添,有时看电影想喝,打开冰箱空空如也,烦闷抑制不住;遇到喜欢的绝版书籍和艺术收藏品,只能遗憾错过甚至连商场购物都要看标签。
还得留一笔应急金备用。
当时理想化的以为能接受清贫日子,落实到切身细节,发现并非如此。
要么写情 色小说,要么过很长一段时间拮据生活。
大学的写作课上,金发碧眼的教授侃侃而谈,称人物分为表面性格和深层性格,本性只有在巨大压力下才得以揭示。
江舒亦在此刻忽然意识到,什么清高、保守都是假的,对他来说,是虚假的自我感动和枷锁。
他贪恋优渥的生活。
人这一生,是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
江舒亦审视自己,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个庸俗的二流货色。
回kevin:【可以,要控制在什么尺度?】
打算近期写部分稿子让kevin试阅,聊完相关内容,江舒亦去浴室洗手,看到靳原在阳台锻炼。
只穿了条黑色沙滩裤,做的腰部力量训练,阳台长但窄,经过时两人对视了几秒。
靳原往上提裤腰,朝他笑,说了我们没可能,别偷看我啊江舒亦。
又混又欠。
天平刹那倾斜,江舒亦望着靳原,再次意识到自己很俗。
比起虚无缥缈的清高,更想这混蛋把干巴巴的身体吞回去,亲口承认,对他欲罢不能。
江舒亦停住脚步,倚着走廊墙壁,眼神在健身垫和靳原脸上流连,忽地开口,教我。
两人心知肚明,江舒亦该会的都会,故意要他教,调情意味明显。
靳原顿了顿,思绪疯狂发散。
这可是江舒亦诶,读几句诗就把大票人勾得三迷五道,众人眼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竟然为了钓他,主动走下神坛。
说那么清楚了,怎么还没放弃,就这么爱他吗?
靳原很为难,他的确欣赏江舒亦,也足够在乎,但和同性搅和在一起,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狠心拒绝,不行。
只能怪江舒亦碰到硬茬了,他自制力强到离谱,活了二十多年,能让他更改决定的见所未见。
江舒亦喊:靳原。
声音很好听,像深夜松林里滑过青石的泉水,泠然,又像黑胶老唱片的复古质感,透着不为人知的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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