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院子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而后是一道温和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芊芊, 我是大伯, 你回来了?
听了那么多年的声音,往日每听一次, 心底便会一暖, 因为她觉得, 她的大伯是除了父母外,最关心爱她的人。可如今呢,她的指甲嵌入了肉里,脊背上像是从头顶泼了一通冰水,那种瘆人的阴冷让许芊芊毛骨悚然。
门外的人是她的杀父仇人。
叫她如何能做到心下没有一点儿波澜。
这个念头在心里在心里冒了个尖尖,便被她死死的摁了下去,如今不是找大伯说清楚这些事情的最佳时刻,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面带微笑的站起身亲自开门,见了许大伯,面上一喜,可细看之下,她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笑意。
她柔声轻唤道:大伯。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色的华服,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和蔼温和的君子,可许芊芊却忍住了想撕烂他,把他扒开,掏出那黑心肝拿到许老夫人的面前,让她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可许芊芊不能,若是她将大伯给杀了,那么和大伯对父亲的做法又有何不一样?她不也成了罪恶之手么?
......
许芊芊和许大伯来到了院子里坐着。
许芊芊特意让丫鬟们将桌案立在父亲当年亲手栽种的茉莉花田旁,不但如此,她还对着下人们吩咐道:去泡一些茉莉花茶来。话闭,她扭头看向许大伯,柔声道:大伯可喝得惯?
日暮时分的光洒在许芊芊的肩头和身后,毛茸茸的光圈将她衬得像是出现在光里的仙子。
她的眉眼,有种纯粹清澈的感觉,哪怕是做一件坏事,但当她用那双宛如孩童般纯真的眼神看向你时,你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许庆明便是如此,心头本来觉得怪异,但看见许芊芊亲切的询问他喝不喝得惯时,他还是将心头的那抹疑惑掐灭掉。
茶上来时,茉莉花的香气充斥在整个后院。
许芊芊的玉指轻轻的捏着茶壶,将烘干制好的茉莉花放入白瓷壶口中,沏入滚烫的热水,再盖上盖子,执起茶壶,她眼眸轻垂,认真倒茶,直到一盏茶递到了许大伯的跟前,许大伯才匆忙收回视线。
许芊芊垂眸,装作不觉,而后端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后,道:大伯觉得这茉莉花茶如何?
许庆明也端起喝了一口,赞扬了许芊芊一句。
我随了我母亲,许芊芊将茶杯放下,落针可闻的院子内响起茶杯放置桌案上的声音,啪嗒一声,她抬头看着许庆明,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伯父,你可知,我母亲喜欢茉莉花?
还未等许庆明反应过来,许芊芊倒是恍然大悟般,哦了声,继而道:瞧我,去了一趟凌安倒是糊涂了,大伯父怎么可能记得我的母亲喜欢什么,也就只有我父亲,为了哄我的母亲,才会在院子里种一块茉莉花田。
许庆明一双眼,深深的看了眼许芊芊。
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但那双眼就是黑亮亮的,让人觉得很是乖巧,看不出别的情绪。
许庆明没有在浅云院呆久。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
从浅云院回到了他的院子时,大伯母周流芳正坐在院子里的廊上,身穿着一件素色的衣裙,有些粗糙的手,此刻在拿着针线一针一线的绣着一件衣裳。
脚步声从回廊的那头传来。
周流芳没有抬头都知道是谁,她依旧垂眸绣着手中的活儿。
见他没有丝毫要停留的模样,眼神微动,似不经意的道:芊芊回来了,你可知?
许庆明径直走入院中,目中无人的模样,听见这话,停下了脚步。
周流芳以为他是不知,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一边拿着银色的细针一边轻声道:那孩子和太子殿下一道回来的,我瞧着,好事将近。周流芳说着,自个儿笑了,像是许芊芊能嫁给太子,是一件令她欢喜好久的事情。
许庆明从她的眼里看出了笑和幸灾乐祸,那些腐烂的臭味瞬间侵蚀他的四肢。
他一把上前,夺过了周流芳手中的针线,大手伸出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脖颈,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逼我!
周流芳的脖子被许庆明抓着,男人的手青筋迸发,丝毫没有放轻力道,可她却不怕,她笑哈哈,脸色涨红,哑声道:我忘了告诉你,许渊的病快好了,我终于...咳咳
趁着许庆明失神的片刻,周流芳立刻挣脱出来,重新得了新鲜的空气,让她本喘不上气的心,顿时得到了缓和,以至于让她咳了好一阵子,咳完后,她终究是将那句,你等着吧,好日子快到了给说了出来。
换来的,是他的拳打脚踢,周流芳这一次却没有掉一滴泪,默默的承受了后,心下只觉得释然,解脱和重生。
都怪你!许庆明道。
这句话,周流芳听了好多年了。
昔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曾摘了一朵花,问她,你可喜欢?若是喜欢,我日后定每日摘给你,娇花陪美人,你是最值得的。
可如今,除了打就是骂。
她觉得昏暗的日子,终究是拐了个弯,隐隐看见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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