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他有意怠慢,而是敬重一说,素来是相互的。
若不是还顾念着几分清波馆的名声,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让人直接拿扫帚赶了这个心机卑劣的老东西!
孔弗这番不太儒雅的心思外人自是体察不出。但狄叔却领会出了七七八八,已有直觉这位上门解释的晋家家主,今日必然是要吃瘪了。
先生顾全大局不假。可先生同样看重的,却还有原则二字。
而先生最为看重的。到底还是那个臭丫头……
而这些,素来将利益捧在首位,且习惯性以自己的目光去看待他人的晋擎云,又焉能想象的到?
故而当孔弗耐着性子一脸无感地听完晋擎云的叙述与解释之后,直截了当,且又不失礼数地给出了这样的回应之时,晋擎云的内心是十分诧异的。
“孔家与贵府交好之意早已明朗,近年间的来往也甚为密切,老朽膝下唯一的弟子亦成了贵府麾下的门客。晋公为人素来洞达,老朽也本以为晋公能领会孔氏一族这一番用意。”孔弗面色一丝不苟,口气不温不火地说道:“可实未料到晋公仍信不过孔氏一番诚意,最后竟落得要算计到孩子身上,才得安心。”
晋擎云闻言眼皮一阵抖动。
算计二字竟都给他用上了?
“孔先生言重了吧,此事老夫本是想与先生商议的,只是彼时先生事忙不在京中,老夫心想孔家族长有权料理族中一概事物,与其商议也是一样。此事是贵族长亲口应承,又称待先生回城之后再行细商,何来的算计之说?”晋擎云毕竟是见惯了风浪之人,眼下虽然诧异孔弗会与他直言不讳,却仍是一副风轻云淡之色,将情绪掩藏的一丝不漏。
而这副模样在狄叔的眼中,便是十足的不要脸了。
与族长商议?
那是好好的商议吗?
昨日先生已去族中问的清楚了,晋家人上门提出此意之时,打的便是先生的名号,只称之前已与先生提起过此事,再有今年年初时晋家日日往清波馆送礼的那档子事情在,憨厚正直又年事已高的族长又岂会怀疑堂堂晋家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心眼儿?
而虽然是稀里糊涂的,却叶根本不曾真的应下过,只称待先生回来之后再行商议。
可偏偏晋家如今就抓住这句话了,只说孔家已给出了准话儿,默许了此事。
默许个屁啊!
狄叔扫了晋擎云一眼,狠狠地在心底“呸”了一声。
而孔弗并不打断晋擎云的‘解释’,其间也不插嘴,只待晋擎云将想说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他方才接过话头。
不为旁的,只因孔氏是以礼行天下的大族,不能做无礼之事。
“晋公所言老朽全都听明白了。”孔弗不怒不恼,也不戳破这场事件晋家‘连哄带骗并着强逼’的真实性质,口气沉稳而儒雅地道:“既是如此,晋公便请回吧。”
请回?
晋擎云一下子没能反应的过来。
他这是被赶了吗?
狄叔紧接着地一声冷冷的“送客”,可谓是最好的回答。
他真的被赶了。
这是晋擎云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驱赶出门。
虽然表面上看着并称不上失礼,虽然他走的时候背影亦如来时挺得笔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但这些还是改变不了他被赶的事实。
坐进了马车里的晋擎云。方才迟迟地沉下了脸色。
他来时倒是真没料到自己会遭到如此待遇。
纵然孔弗会因晋家之前的举动而略有些不满,但他认为,为了大局着想,向来睿智的孔弗绝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眼下倒也不算撕破脸皮。
可若他方才稍有些沉不住气,只怕就麻烦了。
然而他眼下纵然生气,却也不认为孔弗这么做能给此事带来任何影响——因为孔家当也清楚,若是此时对外反口。称没有结亲之事。到时晋家站出来力争,两家的关系就算是完了。
而关系崩塌同颜面扫地相比,大家更看重的无疑是后者。
都是大族。谁也丢不起这个脸。
而若细论,到时丢脸丢的最大的,绝不会是他晋家。
这一点,他不信孔弗会看不明白!
眼下就尽管使脾气吧。使个够,只看这位学识渊博。名满天下的大儒能不能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孙女儿将家族颜面置之脑后,意气用事到最后!
正厅中,孔弗还坐在原处,‘送’走了晋擎云后。他方有一丝闲心吃起了茶。
“此事先生难做。”狄叔在一旁忽然说道。
“最难做的却不是我。”借着低头吹动茶碗中浮动的绿叶,孔弗微微叹了口气,道:“倒是难为了江丫头。一个不察,怕还得将她的名声给赔进去。本不过是晋家妄图将我孔氏一族与之绑到一条船上。她却因成了孔家的孙女儿,便被平白拉进了这趟浑水之中。”
“先生说的也是。”狄叔赞同了一句,复又补道:“固然她原本也没什么好名声。”
可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不算上乘的出身,总敌不过悔婚的名头来的可怕。
孔弗闻言无奈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张嘴总也吐不出好听的话来。”
狄叔也不反驳,只继续面瘫这一张脸,错开了话题提议道:“要不要请晋二公子前来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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