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诀想把一腔子的话写给谢灵玉知道,可兄弟二人生疏无比,谢灵玉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不看他费力气写出来的字。
谢灵玉低声道,你放心,母亲和父亲他们都好着呢,我也娶妻了。兰儿嫁了,蕙儿也定亲了,家里一切都好好的。
谢子诀喜极而泣,重重点点头。
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要去叩拜母亲长公主。他失踪的这些时日中,不能侍奉双亲,一直抱愧于心,此刻只恨不得将二十四孝上的事迹挨个做一遍,以孝敬长公主。
谢灵玉和温初弦异口同声说,绝对不行。
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苦笑起来。
是啊,长公主是被那人迷惑得最深的。谢灵玉在长公主面前揭发过谢灵玄无数次,温初弦也在大婚前拼死揭发过他一次,都被长公主认为是疯魔,愤怒地赶出去了。
此刻谢子诀好不容易才脱了囹圄,若是这般冒然打草惊蛇,怕是会被那人反咬一口,反说谢子诀冒充朝廷命官。
谢子诀闻此,悲从心来。
为人儿子,却不能认自己的父母亲,没有比这更伤他的心的了。
谢灵玉沉吟半晌,道,我不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既然能脱身,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过会儿等天黑了,我会派马车把你送出长安去,走得越远越好。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沅沅,希望嫂嫂也别泄露出去。
最后半句说得有点后悔,当着谢子诀的面,他仿佛不该称温初弦为嫂嫂的但平时叫惯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温初弦蹙眉问,非走不可吗?
谢灵玉确定,非走不可。
回看谢子诀,见他无限哀伤又留恋地伏在书案上,抱着自己曾用过的笔筒、狼毫,鸟儿恋故林,徘徊不肯去。
温初弦叹道,玄哥哥他不该走,该走的是那人。
谢灵玉道,我也知道。但是,你想和那人拼硬手腕吗?你比我更晓得那人。
温初弦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为今之计走是最稳妥的办法,要走还得快点走。今日已是第十三日,那人一时半刻就会回府,若发现他逃了,他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温初弦也实在走投无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玄哥哥好好地活着,将来未必没有重回谢府的机会。
谢灵玉迅速为谢子诀收拾了一身行头,又找面纱把他的脸遮住。
谢子诀任人摆布着,失魂落魄,极不情愿离去。温初弦亦不忍,一声玄哥哥叫不出口,便泪如雨下。
谢灵玉咬牙道,你先走,到外面安顿下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其实谢灵玉更好奇的是,谢子诀究竟是怎么忽然逃出那人的魔爪的。
他这大哥被关了那么久,之前一直没逃,偏偏谢灵玄不在的时候就逃出来了,过于巧合,实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事情太容易了些。表面上的好事,内里可能藏着险恶的陷阱。
温初弦亲自为谢子诀穿好衣衫,答应他道,玄哥哥,你先走。等我摆脱了那人,便来找你。
谢子诀眼圈红了,死也不肯放开她的手。
他在地牢中日日夜夜赖以活下去的希望,就是他的亲人们和她,如今好不容易与她重逢,她为何不能和他一起走呢?
就因为她嫁人了吗?
可名义上,她嫁的也是谢灵玄,不是别人,就是他啊。
温初弦含有隐忍的委屈,迟疑了许久才艰难出口,玄哥哥,我我早就已经不是姑娘了。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里,本该猩红的守宫砂,早已没了。
谢子诀浑身剧烈地颤了颤。
天塌了。
他本以为温初弦会为他守身如玉,不会和仇人在一起的,不料却想错了。
她和那人,不是假成婚,是真成婚。
谢子诀怔怔转过身,心爱的姑娘为仇人所玷污,他像吃了虫蛭一样痛苦又恶心。
玄哥哥。
温初弦又唤了他一声,谢子诀却茫然不理。
谢灵玉伤怀,催道,行了,要叙旧等以后吧,先把命保住再说。
拉起谢子诀,想趁着即将到来的夜色,让谢子诀扮成自己的小厮,速速混出府去。
谢子诀抽了抽鼻子,带有天真的倔强,竟犹豫不肯走。
他又在桌上写了半天字,大抵也是问陛下好不好,太后好不好,那些朝中旧友好不好,问到最后,还问了黛青和云渺那两个曾经服侍过他的姑娘好不好。
他是个忠臣,孝子,也是个多情之人,对谁都不忍辜负,对谁都不薄情。
哪怕只是奴婢,他也惦记着她们,不把她们当成可以随意抛弃的草芥。
谢灵玉急着要他走,哪有心情回答这么多。谢子诀也甚是拧,单薄的身子钉在原地,面色憋得通红,怎么也不肯离去。
温初弦知道这确实为难玄哥哥了,便心软道,起码让玄哥哥见见长公主吧,远远磕个头也行,他是最挂怀母亲的。
谢子诀向她投来感激又悲伤的目光。
谢灵玉没办法,只得松口道,好吧,我带你去新月居,远远地看母亲一眼,但你绝对不能和母亲说话,母亲真的不会信你的。你不知道除了你之外,那人对母亲,也、也一直很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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