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送寒喊住他,说:不用了,伤在后背,我想起来走走。
他身上披着薄薄的道袍外套,烤火的动作缓慢迟钝,但精神似乎挺好。
你怎么醒了?
萧送寒的双眸被火光映得亮亮的,肤色也好,可即便如此,不一定就全无大碍了。
萧梧叶习惯性地用手背去探他额头,想着万一还在发烫,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摁回床上。可转念想到那天月亮门前,她立马触了电似的收回手,将尴尬藏在了膝盖下。
萧送寒目光一刻都没有挪开过,看出她反悔的动作后说:没有事,已经不发烧了。
萧梧叶不知该说什么好,吩咐董一一道:去给给他倒一杯水,还有盛一碗鱼汤。
董一一很听话,不到两分钟就把东西端齐到萧送寒面前。
来,给你。
一个他,一个你,在萧梧叶心里,有关于他的形容词,仿佛都已经退化成只一个单音节了。
萧送寒嗓音暗哑,对董一一问:谢谢,怎么称呼你?
董一一也看出他叶子姐的不对劲,生怕两人以前有过节。
强调说:小爷我叫董一一,你呢?
萧梧叶不喜欢有人对送寒这么说话。
枝起木棍冲他脚底甩过去:多大年纪自称爷,叫寒哥!
哦,寒哥
*
有些话题,因萧送寒和程飞的加入,萧梧叶就没好跟张立坤再提。
火柴在拧巴的氛围中一节节通红,偶尔弹开些许火花星子,但也因没有柴料的加码,最终只是在燃烬过后残留下一粒粒不可回收物。
温度渐渐降低。
沉默较量中,萧梧叶先发话:送寒,要不还是送你去山下的大医院吧,让程飞先陪着你,过后再通知萧历川过来,看能不能转院回北京。
她还在避嫌。
那晚在萧家老宅,身份也好,情愫也好,一切都只隔着个微妙又确定的距离她对萧送寒的心思昭然若揭,躲其实已经迟了。
萧送寒不知道,萧梧叶现在心里只有后悔和无奈。
悔自己那天晚上没能克制到底,身体拧不过大脑;无奈自己做足了所有两不相见的准备,结果两人还是很快就见了面。
带着这样的前尘往事,这不明摆着的让她无地自容嘛。
萧送寒盯着她追问: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去打工赚钱了,生活嘛!本来还就欠着你的钱,现在还添一笔医药费。
我不是在说钱。
除了钱,还有什么?我跟萧家又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原本同样也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你的钱,我也不能白拿。
再强调一遍对他也是对自己。
从前的亲缘关系,后来她的心迹表露,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无论如何,请不要把错误放在心上。
萧送寒语气中带着示弱:所以,哪怕我千山万水过来找你,你也不愿意再跟我回去了?
火苗跳动,隔开的是萧梧叶有些失望的眼神。
她对上萧送寒的双眸:跟你回去?
身为阴阳师,被萧家跟阴阳家眉来眼去耍得团团转,背锅出走不行,还折回去那个牢笼的话,那她就是彻彻底底一个大笑话。
送寒,我回不去了。那天我就把话说得很明白,萧家不是我的归宿,我想去找个真正接纳我,而不是把我当怪物、当异类的地方,过简单点的生活。于理,于情,我明白萧家都做不到。
尤其是情,喜欢是她的事,她不想让送寒因为她而被世人抹污。
见他们三言两语就发生争执,程飞坐在一旁干着急。
这一路,是程飞陪着萧送寒星夜兼程找过来的,辛苦看在眼里。但萧梧叶也是因为他才搞得有家不能回,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向着谁。
萧送寒盯着萧梧叶,忍着痛楚,向她靠近。
萧梧叶眉心跳动,瞬间担心到不行。
嘴上还是怨:你疼就不要动。
萧送寒浑然不觉,只觉得她明明这样跟他恼,却又无时不刻都放心不下他,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他摸到要点似的,皱眉,忍着难受,语气却温柔了许多:你心里有事、有想法,一向都会跟我商量,但是那晚,你为什么没有等等我的意见?
萧梧叶被他盯得兵慌马乱。
那天,她可没有想那么多,一门心思都在为离家出走做准备,没能坚守到底,已然很懊恼了,当时之下想得只是有多远逃多远。
这样,她就不必介怀送寒另眼看她。
你的意见?你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的
萧梧叶不知道这个话题是怎么起来的,更没想到这辈子,还会跟萧送寒一本正经地针对那晚进行意见交换。
嗯。
萧送寒伸手,轻轻为她勾拢额前发丝,压在鬓边。
这样一张脸,浓烈,真诚,散发着坚毅骄傲的光芒,却总不以这些为意,拿去交换那些他其实并不在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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