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脑袋深深伏在了地上,没敢再瞧,只哽咽道:火势越来越大,奴婢怕再耽误下去,一个都逃不掉,只得砍晕了她,先将小皇孙抱了出去,若非横梁倒塌,砸死了落茗,落茗应该能救出她,等奴婢将小皇孙抱出来时,已无法再闯进火中。
落茗是皇上派给陆莹的暗卫,曾在太子跟前出现过,唯有她的死,才能打消太子的疑虑,不然以太子多疑的性子,定会怀疑他既然凿了个洞,为何只救出了小皇孙。
赵公公花了大力气,才找到一个身材与落茗相仿,恰葬身于火海的女尸,通过密道运到的宜春宫。
这时,一个侍卫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他眸色通红,低声道:主子,太后得知皇上驾崩后,晕厥了过去,皇上那里还需要您去主持。
太子眸色轻颤,半晌才开口道:萧六,将小皇孙带入崇仁殿,你们八人从今日起,誓死护在小皇孙身侧,不得无故离开半步。
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宜春宫,他笔挺的身姿,首次挺得没有那么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断了他的脊梁。
恍恍惚惚间,他耳边好似传来了她冰冷的声音,妾身知晓殿下厌恶我,我这般识趣,殿下总该高兴了吧?
沈翌伸手捂住了胸口,脚步都有些踉跄。
宋公公赶忙扶住了他,您腿上有伤,太医才刚给您缝好伤口,您还是坐轮椅吧。
已有侍卫赶忙将轮椅推了过来,沈翌却没坐,他自我折磨一般,深一步浅一步走出了宜春宫,走出一大截后,鼻尖还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他又仿佛置身于大火中,呼吸困难,眼睛睁不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的乾清宫。
乾清宫内几个妃嫔尚在,瞧见太子狼狈的模样,众人心中皆一惊,他头发被烧掉不少,有好几缕都毛毛糙糙的,脸上也被烧焦了,哪还有平日俊美无俦的模样。
宜春宫动静很大,漫天烧起的大火,站在乾清宫都能瞧见,消息灵通的,已得知太子妃没了,此刻瞧见太子这副模样,任何劝慰都显得干巴巴的,一时竟没人敢开口说话。
沈翌率先开了口,声音又哑又低,从未这般虚弱,皇祖母如何了?可喊了太医?
庄贵嫔道:臣妾已让人喊了太医,太医说她是悲痛之下,才晕厥过去,需好生休养,臣妾已命人将太后娘娘安置在偏殿,特让宫女守着,太子,陛下不必担心。
她及时改了口。
皇上临终前,再次下了旨,他如今虽未登基,已是新帝。
沈翌没再多问,他缓步走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正了无生机地躺在龙床上,他唇色发紫,面色枯黄,已没了往日的俊朗儒雅,沈翌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命人拿来寿衣。
陆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眼睛刚睁开,她的眼泪就一滴滴砸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头。
落茗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主子,城门一会儿就开,咱们需要尽快出城,属下伺候您更衣吧。
陆莹摇头,她擦干眼泪坐了起来,她跟莎草约的是城南见,如今已过去一晚,也不知莎草是不是等了一宿。
陆莹换了身寻常服饰,让落茗烧掉了那身宫女服饰,随即给自己上了个极丑的妆容。
城南有不少客栈,此刻莎草正站在二楼的窗前,她一宿未睡,一直盯着街道上,直到她安排的那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时,她才戴上帷帽,从客栈出来。
她过来时,被落茗拦了一下,陆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莎草也乔装打扮了一番,瞧着像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陆莹认出了她,让她上来。
莎草一上马车眼眶就红了,她一宿未睡,唯恐主子没逃出来,直到瞧见她的身影,莎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小皇孙呢?
她这话一出,陆莹的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莎草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她的泪也砸了下来,赶忙捂住了唇,才没哭出声。
两人的情绪半晌才平复下来,莎草道:奴婢买了八个打手,两个女护卫,这十人几天前已陆续出了京城,卖身契在里面。
莎草交给她一个包裹,蒙汗药、软骨散、鹤顶红等毒药也在包裹里,每一种毒药上面都贴着名字,怕陆莹不认识这些毒,莎草还写了一封信,特意介绍了一番。
她道:奴婢知道,主子想让奴婢死遁,是怕奴婢万一遇到危险,可奴婢这会儿若是跟着您离开,只怕会惹人怀疑,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没有死遁,主子和护卫们离京吧,原本奴婢想晚个一年再去寻您,如今小皇孙既然没能带出来,奴婢就替您入宫照顾小皇孙,您安心离开就是。
一想起安安,陆莹心口就疼得厉害,她抱着莎草又哭了一会儿,几乎哭得断气,半晌才道:你别入宫,万一被太子发现异常,只怕性命不保,你就安心待在府里即可,别忘记暗示父母我没事,让他们保重身体,是我不孝,只能晚几年再见他们。
莎草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又温柔,主子别怕,奴婢会照顾好他们,城门已开,主子快走吧。
她说完,又抱了陆莹一下,就义无反顾地下了马车。
陆莹伸手捂住了脸,怕再哭下去,会哭花脸上的妆容,她才硬是忍住眼泪,因为有皇上给的路引,出城很是顺利,陆莹又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城内,这次没能忍住,失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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