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念手中的羹匙在碗中滞了滞,然后又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又舀起些汤羹,岳父可提起了,这位天使是哪位大人?
自然是提了的。女子笑了笑,说:此人就是中书侍郎,裴晏,冠绝时辈的裴清和。
*
江南道,岳州驿站
裴晏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
如今岳州一带的雨势已渐消,民生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不知洪州那边是何情况,按照时间推算,赈灾的款项与粮食应该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洪州府了。
大周国库的库银只有四成在长安,其余六成则分散在大周十道的都府。此次江南道受灾,户部便是从荆府,扬府与安府调出库银,并从江南未受灾的地区就近调出存粮以做贡水一带赈灾的钱粮。诏令在裴晏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下达各州府,且那几处都比长安离江南更近,除了扬府因为距离稍远的原因,可能灾银还在路上,其余的钱粮应该已然就位。
公子。梅期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倒进裴晏房内的铜盆里。裴晏点点头,走过来挽起衣袖,正想洗手,却见梅期看着自己,确切的说,是看着自己的手腕。
裴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看得是自己手腕间系着的布带。
公子,护腕的带子不是这样绑的。梅期会武,他瞧着那带子像是他们习武之人用来绑腕用的,所以开口提醒道。
只不过,梅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带子好像短了些,而且绑的方式也不太对。
正要开口提醒,却见裴晏已经垂眼放下袖子,道:这样就好,你也早些休息吧。
行吧,梅期心想,反正公子也不会拿刀拿枪,绑的对不对也没什么所谓。
*
裴晏一行人又行了几日的路,眼看着,只要穿过了这一片树林便可抵达洪州,也是裴晏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他坐在马车里,梅期在外面驾着车,羽林军和裴氏的府兵在前后与两侧骑马护卫,将裴晏的马车围得密不透风。
忽然听见了一阵破空之声,梅期抬头,看见一根羽箭自不知何处向马车射来,连忙一扬马鞭,打飞了羽箭。
忽然遇袭,羽林军和裴氏府兵立刻警觉了起来,这时,他们听见林中有人喊道:这定是朝廷狗官的车驾!兄弟们,劫了他我们就发了!
这话喊得直白且嚣张,护卫们听了,纷纷拔出了武器,严阵以待。
转眼间,林中埋伏着的人陆续现身,粗粗看来,竟然有近百人之多,足以把裴晏一行人团团围住!
天使出行!速速退避!为首的羽林军手持利剑,对围着他们的匪徒大声喊道。
天使?老子打的就是天使!领头的人搓了搓鼻子,歪嘴一笑,回道。
接着,他摆了摆手,这百来个匪徒手持着刀枪棍棒便打了过来。
荣景帝器重裴晏,所派的羽林军皆是精锐,裴府的府兵同样是同行中的佼佼者,面对人数多于他们的匪徒,全无惧色,抽出刀剑就开始迎战。
匪徒们占着人数多,护卫们仗着武艺高,一时间颇有些不分伯仲。这时,地面一阵震动,自远而近传来了马踏地面的声音。两方首领双双看去,竟然是一队官兵!看旗帜,竟然是洪州的驻军。
匪徒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对上朝廷的正规军,那为首的见状,当下对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些匪徒纷纷得令,就如同来时一样,四散开来,纷纷隐入了林间。
等那一队洪州军靠近了,匪徒们已跑的无影无踪。
羽林军和护在马车之前的梅期同时抬头看去,见这一队官兵的领头之人并非是身着铠甲的武将,看其绯色官服,竟是位刺史?
只见这身着绯色官服之人急急勒住马,飞速下马走到马车近前,弯腰插手行礼,道:下官洪州刺史赵念,护卫来迟,令天使受惊了。说罢,便一直弯着腰赔罪,未得允许,便不起身。
一般来说,见到地方刺史如此谦卑模样,长安来的天使也不会太过苛责。可那马车中之人竟然一声不吭,就任由赵念那么弯着腰。
良久过后,车中人才开口,道:赵刺史无需多礼,此事并非你之过。声音倒是清润,只是赵念怎么听怎么都觉着这声音里带着丝丝的颤抖。
这就被吓着了?赵念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得了裴晏的话,赵念这才起身,见那一直站在车前的护卫撩起车帘,同样身着绯色官袍的裴晏俯身踏出马车。一举一动,皆清雅,只是在走下马车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亏得侍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这下赵念心里确定了,这个裴晏,确实是被刚才那番阵仗给吓得狠了。
呵,阿烟还说他冠绝时辈,想来是被这人的长相蒙了眼,迷了心,以为能吟两句诗,写几篇策论,博一个才子的名声便是什么经世之才了,实则,不过是长安那锦绣脂粉堆里的膏粱子弟罢了。
这时,裴晏仿佛终于从刚才的惊吓缓过神儿来,这才勉强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回礼。赵念也就全当做没瞧见裴晏刚才的窘迫之态,跟着寒暄。
赵念的全部注意都在裴晏的身上,于是也就没注意到,裴晏身边那个面目平凡的护卫,暗暗翻了一个大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