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玖念拿了个汤婆子递给她,不等顾晗抗拒,玖念就道:
奴婢知晓主子嫌麻烦,但现下正是化雪冷时,主子可不要任性。
顾晗无言以对,只好将汤婆子抱在怀中,不得不说,冬日中抱着个汤婆子,的确是件美事,暖洋洋从手心传来,她坐仪仗前往太和殿,一袭大氅将汤婆子遮掩得严实。
和中秋时一般,顾晗和周嫔同桌而座,但那时坐在她们上方的渺美人变成了陈嫔,刚坐下,顾晗恰好看见周嫔撇了撇嘴,似对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
听见动静,周嫔回头,乍见顾晗时,她不由得怔了下,遂顿回神,眼中仍余了些许惊艳。
踌躇半晌,周嫔才说:
往日不见你穿得这么鲜艳。
周嫔说这话时,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她受伤,皇上表哥连进殿看她一眼都没有,护着害了她的凶手离开,周嫔得知这个消息时,只觉得肝肠断裂得死过了一次。
她年少时,见皇上表哥一面后,就暗生了情愫,余下几年,她只记得表哥的那句表妹明艳,张扬倒是衬她,往后装扮就越发朝明艳而去,张扬也变成跋扈。
纵她有千万种不好,但当她早就将喜欢表哥当成了一种习惯,年少时初见惊艳,让周嫔忘了,这世间人心易变,那年觉得她张扬甚好的表哥,如今却也嫌她了。
周嫔进宫后,不是未能察觉表哥的态度,但多年执念叫她生了自欺欺人,那日受伤,才叫她不得不认清事实皇上那年许不过随意一句,放在心上的人只有她。
周嫔鼻尖忽地有些酸涩。
她知晓,若她只是表妹,表哥未必待她没有一丝真心,可入宫一事,是她亲自选的,非要将那兄妹之情掺杂些男女之情进去,落得如今苦果,她也只能往下咽。
表哥不再是表哥,对她来说,他如今该是皇上。
顾晗察觉到周嫔情绪似有些不对劲,她不着痕迹地细细观察了周嫔的神情,没有多问,而是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她:
今日除夕,身边丫头磨我穿一身亮色,我拗不过,就只好应了。
她轻垂了下眼睑,似有些羞赧一闪而过,周嫔闷闷地瘪嘴,若她是表哥,恐怕她也会喜欢顾晗这样的女子,说话时轻声细语,她杏眸透彻,抬眸看你时,让人轻易就生了错觉,似她眼中只有你。
怨不得她一进宫就得了表哥欢心。
周嫔心中不是不酸,但后宫这么多女子,她哪里酸得过来?
她哼哼唧唧地低声说了句:你今日穿得这么好看,表哥肯定也喜欢。
周嫔夸得直白,让顾晗倏然哑声,倒不是说她没有听过旁人这么夸她,如陈嫔还是德妃时,也常常夸她让人移不开眼,但顾晗听得出那话中几分真心,所以也不曾在意。
可不似周嫔这般,她说得有些别扭,但每个字都真心实意,连带着后半句的低落也落入顾晗耳中,硬生生地让顾晗心中添了分不自在。
恍然间,顾晗无声地苦笑了声,许久前的念头又浮上心间她还是适合与陈嫔那些人打交道。
真诚的人固然好,但当和其相处的人心有隐秘,难免容易生了几分羞愧。
顾晗止住了话题,她垂眸抿了口酒水,她们饮的都是果酒,有些酸甜的滋味在其中,但顾晗抿了一口,愣是觉得没有尝出什么滋味。
周嫔没在意她的安静,或者说在周嫔心中,顾晗一直是安静的时候居多。
所以,周嫔觉得和顾晗相处时舒适,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当倾听者的,而且她对顾晗抱怨或吐糟的话,从不曾听说,顾晗和旁人说道过。
年宴在皇上到来后,正式开始。
殿中间伶人歌舞升平,忽地,周嫔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听说,这几日淬竹轩可不安静。
顾晗想了下,才记起淬竹轩中住的是林美人,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朝周嫔看了眼,当初选秀最后一日,周嫔会被训一顿,还有林美人的算计在其中。
顾晗脸色有些古怪,她记得那日周嫔可哭得惨烈,储秀宫中响了半夜她的哭声。
林美人进宫后,就没闹出什么动静,顾晗差些将她忘了去,如今听周嫔提起来,也生了几分好奇:
怎么了?
周嫔轻哼了声:她和我住得近,昨日我从慈宁宫回去时,还听见她宫中的丝竹声,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丝竹声?
顾晗轻拢了拢眉,她未曾听说淬竹轩请了乐师伶人弹奏,顾晗不动声色地朝林美人的位置看了眼,她穿着一身宝蓝色宫裙,腰肢婀娜,从顾晗的角度看去,姿态甚美。
说到淬竹轩,顾晗就不由得道一句皇后偏心,淬竹轩和其余宫殿不同,位于御花园后的那片竹林附近,没有什么正殿偏殿的说法,独立的一座小宫殿,二层小楼,里面只住了林美人一位妃嫔。
顾晗眼神轻闪,意识到林美人可能在做的事,和周嫔对视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半晌,她呐呐道:
应该不会吧?
本朝伶人地位低下,世家贵女闺阁中时也学琴棋书画,但轻易不会在外人前作演。
周嫔扫了眼太和殿内还有的朝臣,也迟疑了下,声音低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