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料到弟弟会问这个问题,徐海平思索良久,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中。
后悔?那样苦累的日子,每个人都后悔过吧,但是他忽然看向弟弟,神情专注而认真:海州,比后悔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当年下乡的是我而不是你。
为什么?徐海州问。
那真是一段不愿回想的日子,徐海平眸光闪动:为什么?因为那段日子太苦了啊,太苦了
徐海平下乡插队的那年恰逢五十年难遇大旱,不论男女知青,一人一条扁担和两只桶,走很长一段山路把水挑回来灌麦子。
山路崎岖,沉甸甸的两桶水压在肩膀,等走回麦田里时,肩膀压红压肿,直接瘫痪在地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旱,又赶上挖水渠,连干惯了农活的本地汉子都撑不住,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城里小知青,那真是一段噩梦岁月。
日子再苦再累,还得咬紧牙关日复一日坚持着。每天迎着朝阳出工,顶着星星收工,冬季天寒,有时候农忙赶不回去吃饭,饭送到地里时,凉透了。
本就不掺细粮的馍馍更是要将牙齿咬碎,有时候没力气折腾就将就吃,有时候划开火柴烧火热热再吃。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苦的还是夏天收麦,老乡都说那叫龙口夺食,凌晨3点就得起床割麦,一直干到中午,顶着大太阳干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然后把150斤重的大麻袋扛上肩,送到粮仓。
一公里的路,愣是觉得有五十公里长。那真是大气也不敢喘。走到后半截真的走不动,骨头好像要压断了,摇摇晃晃随时都要倒。真庆幸没直接往地上栽,不然这腰估计也费了。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边感叹,他居然笑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还得继续干吗?再苦再累,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能撑过来。
尽管返城后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岁月留给徐海平的沧桑并不少。分明只比徐海州大五岁,瞧着好像大十几岁。
他的肩膀,因为之前在农村过度劳作,形成了一高一低的畸态。
哥望着徐海平因消瘦而深陷的眼窝,以及那双永远闪着坚毅目光的眸子。
徐海州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喉间溢满酸涩。
他知道大哥在乡下很苦,却从没听他说过这些细节。
他不讲,他不问,他们俩默契十足,他们都有各自的成全和付出。
要说什么才公平,世间本没有绝对公平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人嘛,就是健忘,想着当年好像很累,实际上现在在回想,真的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过去就是过去,总体来说,后悔有过,但重来一次,我还会是同样的选择。
他的话,字字句句宛如铁锤敲在心间。
大哥,我也一样。有时候想来是后悔的,但若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同样的选择。
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清楚,糊涂点挺好。
不论过去如何,如今都已新生。
海州,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大哥,你也是。
再见。
再见。
作者有话说:
咳咳,不知道六点算白天吗。
第67章
因为没了心理忧虑, 回黎安的路程在乔露和徐海州看来,比来北方时轻松许多。
乔露没问大哥把他叫走说了什么,两个人心照不宣保持默契。
经历了这一遭, 她能明显感受到两个人的心靠得更近了,她好像终于真正走进了他的世界,他所有的世界, 没有一丝余留。
挤上火车先找座位,还是一样的布局, 只不过这次两张床都是下铺, 面对面的那种,方便多了。
行李放好后再去找餐车,因为有之前的经历, 知道餐车上有许多美食, 那里就成了乔安最爱的地方。
他要把上次没吃到的美食全部吃掉!
点完耐心坐在餐桌边等待上菜, 期间欣赏窗外景色, 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五分钟左右的样子, 一份猪皮冻盛了上来, 乔安迫不及待戳了一块,凉凉的,咸鲜味道, 又Q又弹,咀嚼中还有脆脆的口感。
好吃!妈妈快吃,爸爸快吃~
你吃就是了, 我们知道。笑着,给他拨开盖住眼睛的刘海。
嗯, 回去该给儿子剪剪头发了。
身后座位的椅子忽然被抽开, 有乘客落了座, 乔露两口子起先没当回事,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同志,所有菜都在这里了吗?
乘务员微笑回应:是的。
没有什么馒头稀饭啥的?那男人又问。
乘务员还是微笑:抱歉,没有的。
继而一道极轻的女音响起,声音略显局促:虎子,那、那要不咱别吃了吧,包里还有几个饼,咱
乔露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就与那对夫妇对上了视线。
嗯?那不是
海州,你看,后面。
徐海州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夫妻,是上次坐火车睡他们隔壁的军装男人。
他今天没穿军装,只一件旧棉袄,身边的女人靠他很近,二十四五的样子,两手攥紧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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