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渠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弄出来的动静还没有偶尔上来蹭睡的小橘重。
姜宛卿留意了一下,发现她很久才睡着,即使睡着了也是紧紧地抓着一只被角,像是将溺之人死死抓着一根浮木。
衣袖翻卷,她纤细的手腕上布满伤痕。
姜宛卿什么也没问。
她眼下能做的唯有将芙渠霸在身边,不让芙渠回后院。
芙渠起初的时候像是被刚猫抓来的耗子,睡觉时缩在脚边动都不敢动弹,姜宛卿翻个身,芙渠都能惊坐起来。
但慢慢地,芙渠发现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突出其来的打骂,眼睛再也看不到绳索和鞭子,那些东西仿佛离她很远很远了,她的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姜宛卿太子妃的脾气看起来很大,连太子的耳光都敢抽,却没有在她身上动过一个手指头。
芙渠渐渐没那么拘谨了,半夜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寸步不离地跟着姜宛卿。
她刚来的时候好像生怕挨近姜宛卿,此时则像是生怕姜宛卿会赶她走。
姜宛卿觉得自己很像捡了一只小野猫来养,终于养熟了。
此时已经将近年关,明日便是腊八节,芙渠抱着一大坛的花生红枣芸豆等物进来,说让姜宛卿拣佛豆。
所谓佛豆者,是指一边念经一边拣出腊八粥里要用的各色干果豆谷,粥熬好之前先敬神佛,可消一年业力,能保来年平安。
姜宛卿闲着无事,便跟着她一起拣。
小狸和小橘皆窝在暖炉边,睡得呼噜直响。
芙渠拣着佛豆,忽然道:真好。
姜宛卿随口问:好什么?
芙渠摇摇头,只是笑。
她正值长身量的年纪,几个月的功夫,脸上添了点肉,整个人似脱胎换骨般长大了些,明眸皓齿,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
真希望以后都能一直这样。芙渠轻声道。
以后会比现在更好的。
姜宛卿在心里道。
修堤功成,金銮易主,明主即位,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杨遵义和他头顶的主子们,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过姜宛卿嘴上道:哦,给本宫当丫头就这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哐当一下被宋晋夫推开。
娘娘,河堤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殿下遭人行刺!
姜宛卿正在剥核桃,喀啦一下,紫铜钳子把核酸绞碎了。
她尽量保持着声音平静:死了没有?
生死未卜。
那说个什么劲。姜宛卿淡淡道,等死了再说吧。
然后向芙渠道:别的都罢了,这核桃不大好,去厨房换些来吧。
芙渠乖乖点点头去了,经过宋晋夫身边时轻轻行了一礼,耳尖似是微微发红。
姜宛卿这才细问风昭然遇刺的详情。
冬季是枯水期,乃是修堤最佳时机,河堤上下俱是一片忙碌,风昭然这几个月都没有回姚城。
宋晋夫也是从南疆军处得来的消息,据说当时风昭然正像往常一样登上河堤,不知哪里来的一支冷箭射向了他。
那箭来得又急又快,在场在百姓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风昭然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上一世姜宛卿沾都没有沾过姚城,对于姚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当时风昭然挥师北上,也曾造出一个个天赋神奇的故事在身上,比如说他明明沉入水中,却被金龙托出,无数人亲眼目睹。
这些故事里没有一个提过风昭然中箭。
他不会有事。
他还得剑指龙庭,将所有曾经践踏过他的人踩在脚下,将整片天地全握在自己掌中。
但是
一个念头幽幽地浮上来,止都止不住。
如果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上一世死了的人这一世保住了性命,那么,上一世安然无恙的人,这一世,会不会意外死去?
我要去看他。姜宛卿慢慢地道。
全庆州的人都知道你们夫妻俩不对付,他出事,你不在家烧高香就罢了,还去看他,是生怕别人不觉得奇怪吗?
宋晋夫道,再说,他若是无事,你根本不用去,若真有事,你去怕也没什么用。
姜宛卿知道,但她就是想去。
一点念头,莽撞顽固。
我有法子,我装着看热闹就是了,我还可以拖上蒋氏,姜宛卿喃喃道,我很会演的,不会让她们看出来,一定稳当
卿卿,宋延双手负在身后,踏入房中,面色颇为沉重,你还不明白吗?殿下和你在外面闹得那么难看,一意与你划清界限,为的可不单单是与你分头行事,而是等着这一刻。
姜宛卿只觉得脑子里乱轰轰的,听什么都不是很明白,等这一刻这一刻什么?
河堤是眼看要修成了,但是杨遵义不会让殿下活着回京城,所以,他们现在下手了。
宋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与殿下越是势同水火,便越是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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