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在西山别宫的那一夜,他在殿内包扎伤口,她在外面拍门求见。
他没有让她进来,因为不能让她看见他受了伤。
她的悲伤与难过原来延续了这么长久的时间,直到如今还在她的梦里反复出现。
他轻轻替她拭去泪痕,生疏地试探着轻拍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小婴儿那样,慢慢哄着她。
对不起孤会让你进来的,孤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关在外面了
梦里的姜宛卿受到了安抚,很快平静了下来,然后又往他的怀里钻了一点。
脸正对着他的胸口,呼吸一下一下地,烫着他的心尖。
不能再这样
他想把手臂抽出来,稍微离远一点。
结果他才一动,姜宛卿原来搁在他腰上的那条腿忽然勾紧了,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那声音甜甜软软,还有一丝鼻音,简直直接哼进了风昭然的心尖尖上。
风昭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不行了
必须分床!!!
眼前一晃,画面已经换成了风昭然独自睡在房中。
正是他此时睡的这一间。
现实与梦境重叠,全然一致,风昭然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未未坐在窗台上问他:你们的妻子与丈夫不是要睡在一起的吗?她不要你了吗?
闭嘴。
风昭然冷冷地道。
起初他也曾觉得,他和她已经是夫妻,夫妻敦伦有何不可?
但越相处,他便越了解她,越了解她,便越心疼她。
他所走的是一条逆行的黄泉路,他要从十八层地狱重返人间。
这条路上荆棘遍布,踏错一步便是碎尸万段。
他要给她留下一个最后的屏障。
假如有一天,他事败身死,不得善终,她作为一个不被他疼爱甚至没有被他碰过的妻子,能最大程度地得到世人的同情和原宥。
世人的同情很愚蠢,但若是能给她一点善意,也好。
她傻傻的,又爱哭,若是他不在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希望到那时候,她能学会和别人一起痛骂他唾弃他,很快就会被世人包容接纳,有一个安稳的未来。
他合上眼睛,在空寂的被窝里怀念着有人偎在胸前的感觉,寂寞地睡着了。
*
风昭然第二天醒来得有点晚。
姜宛卿已经在煮粥了。
风昭然走进去就闻见一股糊味。
但姜宛卿好像闻不到,在灶前一把又一把地添柴。
风昭然接过火钳,先把灶膛里未烧净的柴禾挟出来,然后揭开锅盖,里面的粥果然已经糊底了。
姜宛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抢救锅里的粥。
风昭然没让她动手,她做女红很好,心细手稳,但在厨艺上造诣平平,让她来盛粥,估计只能喝糊的。
他仔细地抢救上三碗白粥,在想什么?
细看了看姜宛卿眼下明显的青黑:昨晚没睡好?
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今天会怎样,怎么睡得好?
上一世她乖乖听风昭然的话避开了赵硕,所以根本没有这一出,这一世她却自作聪明惹来了祸事,她着实有点担心。
说着她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还不是一样?
风昭然:
不一样。
除了粥以外,还煮了三个鸡蛋,外加一碟从方家村买来的酱萝卜。
方家村村头有个大娘就是丢羊的那家做的酱菜特别好吃,姜宛卿时不时便去买一些,且总会多给个几文钱,大娘因此特别喜欢做她的生意。
每次大娘拉着她的手喜笑颜开的时候,姜宛卿都特别心虚。
很想告诉她,那钱算是羊奶钱吧。
未未呢?
未未吃粥是要放糖的,姜宛卿拿麦芽糖的时候才发现未未竟然也来迟了,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在舔着麦芽糖了。
风昭然没回答,只是抬高音量向外开口:出来吧,不罚你。
窗子上头轻轻盈盈地倒挂了一个马尾辫下来:真的?!
姜宛卿:
未未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箭,欢快地进来捧起饭碗。
不过半碗粥下肚,未未发现今天的餐桌异常安静。
姜宛卿和风昭然都没怎么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未未:你们是在害怕吗?要不要我去把郭茂林射死算了?
别闹,死得越多越麻烦,这事还是要跟风昭然商量才靠谱,殿下你有什么打算?
风昭然正在出神,接口道:你们做过梦中梦吗?
姜宛卿:
说正事呢谁问你这个。
做过!昨晚上还做了一个呢!
未未却是来劲了:我梦见我飞起来了,然后你要折我的箭,我变成一只老鹰抓起你就扔到了山下,结果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我还是我,你还是要折我的箭,我就吓醒了,这次才是真醒。
他说着心有余悸,这种梦可真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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