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从来不知道他的眼神居然可以这么温柔,且满怀喜色,好像看到她是极为欢喜的事。
不过这样明媚的眼神只在风昭然身上出现了片刻,走到姜宛卿面前时已经收敛了下来。
他撑开一把伞,遮在姜宛卿头顶,你走得比孤料想得要快。
姜宛卿想说脚程都是练出来的,她第一次走这条路花了近两个时辰,现在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走完了。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手里的伞吸引了,这是哪里找来的?
他们早就把荒宅翻过一遍,能用的东西早拿出来了,她竟没见过这把伞。
还记得原先书房里翻出来那把破伞么?
姜宛卿当然记得。但那把伞早就破得不能用了,骨架碎得稀里哗啦,拿都拿不起来。
骨架是散了,但伞面不腐,我便重新做了骨架。
姜宛卿诧异:你会做伞架?
家里别的没有,竹子最多,纵然不会,多试几次便会了。
风昭然说着,微微一笑,怎么?就许太子妃上房揭瓦过目不忘,就不许孤修把伞?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正是天地间最为严寒的时节,他的笑容却是清浅而温暖,就像初春时候的第一缕阳光。
姜宛卿想起了他之前做的灯笼,这才回忆起上一世攻入京城之际,风昭然经常泡在军械营里,想来并非单纯是去巡视,怕是也自己动手了。
只是当时她乖乖待在自己的营帐,甚少走出去,竟不知自己的夫君有一双格外灵巧的手。
殿下真是厉害。
姜宛卿由衷道。
这伞架不仅做得均匀结实,伞柄还打磨得格外光滑,没有一点倒刺,握上去绝不会扎伤手。
孤也发现,若是不做太子,孤去做个篾匠,卖卖伞,卖卖灯笼,想来也能养家糊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轻松自然,似是随口说出,但姜宛卿发现他最近好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姜宛卿正要开口,忽然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在风雪声中传来。
风昭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猫?
是的,猫。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姜宛卿还没有寻到这条通往方家村的小路,但已经渐渐离开荒宅,活动范围越来越大。
当时她一是想寻出路,二是想捡肉,结果两者都没有做成,却捡到了三只小奶猫。
此刻风昭然向着叫声的方向踏出一步,却发现姜宛卿没有跟上,不由回头看着她,五妹妹不想看看?
姜宛卿:我记得,殿下好像不喜欢猫。
风昭然的神情甚是轻松,眉眼间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笑意:那是骗你的。
姜宛卿:
走,去看看,风昭然道,这么冷的天,小猫会叫成这样,母猫多半是出事了。若是不管,小猫恐怕很难活下来。
姜宛卿默默地跟上他。
他是对的。
说风昭然不喜欢猫只是她找的借口,她之所以不大想去看,是因为这三只小猫真的没活下来。
她当时捡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母亲已经冻僵,但仍极力维持着一个保护的姿势,用尽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们蜷在怀里。
但生命已经逝去,母猫身上没有一丝温度,雪花落在上面,渐渐覆了一层洁白。
在它的身子底下,有一只小奶猫实际已经断气,只是身体尚未僵硬。
另外两只也是一只比一只虚弱。
最重要的是它们太小了,除了奶水之外什么也吃不了,没有了母亲,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但当时姜宛卿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于是便将它们带了回去。
她努力喂它们吃些米浆,但那显然不是奶猫该吃的东西。活着的那两只中,一只勉强撑了一天,另一只活了三天,便步兄弟姐妹的后尘,一起去另一个世界见他们母亲了。
那种看着柔软的小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变成僵硬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姜宛卿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风昭然准确地找到了那窝小猫。
小猫的眼睛都没有睁开,但仿佛也知道死亡的临近,没命地喵喵叫。
殿下,走吧。姜宛卿不忍再看,我们养不活的,就让它们和母亲在一处吧。
别担心,孤小时候和母妃养过小猫。
风昭然俯身将活着的两只小奶猫捡起来看了看,然后自己揣了一只在袖子里,将另一只递给姜宛卿。
两只猫儿,一只狸花的,一只橘的,狸花小奶猫缩在他手心,大约是汲取到手心的暖意,安静了不少,叫声没那么惶急了。
橘的这只却是叫也不叫,只颤巍巍伸着脑袋,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这一只就是熬到最后那只。
现在一看到它,当时那种沉重与疼痛便一起苏醒,姜宛卿下意识想把它还给风昭然。
但就在这个时候,它舔了舔姜宛卿的手心。
小身子毛茸茸的,小舌头冰冰凉。
姜宛卿心中一声长叹,罢了罢了,认命吧,反正注定是要为它送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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