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丞相在后方歇着呢。
那圣上呢?冯慨之急忙追问。
圣上已经去了前线。
还真去了?!糊涂啊!冯慨之跺了跺脚,这不怕死也得有个限度,装一装不就成了?何必真跑到那儿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就是站在城墙上面也难保不会被波及。若是磕着碰着那也无碍,可要是不巧被人一箭刺到那儿,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不过冯慨之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打消了过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小皇帝要紧,但是他的小命更要紧。小皇帝有人保他,他可没有,去了那儿也只能平添累赘。算了,他还是跟着张丞相吧。但这绝非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他懂事儿,不给小皇帝添乱。
冯慨之自说自话安慰了自己一通,没多久就又缩回了后方,准备跟张丞相抱团取暖。
前线中,萧瑾正在城墙上击鼓,他仿佛忘却了一切,专注于耳边的鼓声,像寻找发泄的借口一样,一下一下,十分紧促,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萧瑾就像一个标杆,虽然没有他这个仗依旧要打;但是他来了,便给这些士兵将领一种无形的激励。
就连天子也跟着他们一起出身入死,他们又怎能不拼进全力?
鼓声如雨点一般,响彻在临淮关前。
一时间,夏国士兵士气大涨,面对齐国军也不弱一丝一毫,纵使人数有差,也依旧打了一个平手,守住了第一波的攻势。
顾淮南就现在萧瑾跟前。
在旁人都对萧瑾投以景仰的目光时,顾淮南默默地伸手,表面上是护着萧瑾不让他受伤,实则是搀着萧瑾,以免他脚软倒下。
萧瑾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就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一生遵纪守法的小市民。小半辈子都是兢兢业业,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奔波,从未害过人,甚至连鸡都没有杀过。他不够聪明,只偶尔有些小机灵,但是这些小机灵也并不足以让他在战场上救死扶伤,让夏国士兵免于战乱之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改变不了眼前的这个局势。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快要将他击倒,可即便这样萧瑾却还不得不强撑着。
他也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因为他,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锋在前,哪怕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顶着他的尸体一往无前。
萧瑾的眼里看到的只有血和倒下的士兵,血色模糊了他的双眼,也模糊了他的心智。他曾经以为众生平等,人人都值得被尊敬,值得被善待,但是看到夏国的士兵倒在齐国的□□长刀之下时,萧瑾竟然滋生出一股恨意。
这些人为什么不去死呢?他们为何偏偏要侵占别人的国土,□□别人的城池?率先挑起战争的是他,该得到报应的也是他们才对。
这些齐军,死不足惜!
萧瑾眼底通红,甚至泛起了血丝。
顾淮南有些担忧,轻声问:圣上,此处危险,要不咱们还是下去吧。
萧瑾将鼓槌交给边上士兵让他来,转身回了顾淮南的话:不,我就在这里看着。
没能随他们一起上阵杀敌,就已经够懦弱了,若是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那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还不如直接投降。
顾淮南又问:那您还好吧?
萧瑾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还行,只是一时难以缓过来。
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缓冲自己变成一个封建君王的事实。现在的他只想着灭掉齐军,可能以后的他,想的就是灭掉齐国了。他如今才领悟到自己来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里本就是乱世,没有和平可言,只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倘若国家不强大,那么百姓便会遭受战乱之苦、覆国之痛。仁慈不会给他召来美名,相反只能招来欺辱。他需要做的是杀伐果决,是壮大夏国,因为他身上肩负的是夏国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军终于暂时停止了渡河,停止了攻势。
萧瑾紧绷的弦这会儿终于送了些,他赶忙去看望那些受伤的士兵,那些已经身亡的,萧瑾也都让人安葬了他们。
不论他们是谁,为国战死的人都值得被尊敬。所有战死的士兵,萧瑾都让王硕一一统计清楚,待战事结束,再好好补偿他们的家人。
抬去临淮镇的受伤士兵不计其数,镇上人手不够,还临时从旁边的镇上抽调了许多。
萧瑾只是动动嘴皮子,没出一点力,换来的却是这些将士们的感激涕零。
这让萧瑾更觉得愧对他们。若是他努力一点,早些绝悟,早点想好应对之策,或许他们也不会受伤不会死了。
此战,夏国与齐军旗鼓相当,谁也没讨到好。
战后,王从武骂骂咧咧地从前线出来,脸上也带着点伤。今日折损的将士虽不多,但是他们夏国的兵本来就没有多少,少了一个他心都痛。
齐国这群丧良心的畜生,若是敢再来,老子一炮轰死他们!
萧瑾没跟着一起骂,纵然他已经恨不得将齐军千刀万剐,但他骂不出来,甚至连说话都费劲。
良久,等事情处理完之后,萧瑾才想起来问顾淮南:你怎会知道他们三日后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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