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工钱,没有好点的吃食,没有被褥,没有换洗衣物,洗澡也成了奢望。
只是因为背后有罪人印,因为得罪了一般人,就会在这个地方,畜生都不如的待下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阴云,除了尚不懂这些那些的小石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牲口,这辈子只能在这里等死;且在断气之前,都要一直为雍门氏做工。
凭什么?
宗锦满心的戾气,顺势往说话声那边望了眼。
油灯的光在那附近亮着,他依稀能看到一个轮廓,高高瘦瘦,同他们这些人一样,戴着手铐脚铐。
就那边,那边还空了一个铺。有人说,就丢那边去,明天一早起来就开工,孙管事你安排人带他。
知道啦,四三零!跟我来!
好巧不巧的,那几个人走来的方向,就是宗锦所在之处。他连忙捡起铁镐,假装还在忙前几天他见过的,不做工在采石场里晃荡的、做工时间窃窃私语的、偷懒的,都要挨鞭子。管事若心情不错,十几鞭也就了事;若是遇上管事心情不好,定会被抽得浑身是血,还得继续做工。
他心愤愤不平,如今却也只能默默吸取了教训,蛰伏着找机会。
尉迟岚若是活到今日,是否也会有这般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呢?宗锦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是笑自己已无当年的英雄气,还是笑他竟也学会了忍辱负重。
新来的带着丁当的锁链响,离他越来越近。
孙管事瞌睡连天地打呵欠,看到宗锦一个人在这附近做工,再瞄了眼他的衣服:四字打头的不是白天当班吗?犯贱呐?觉不睡觉,还在这儿干,怎么,不干活骨头痒?睡不着?
他要是现在手里有把刀,就把这狗杂种的舌头给割了。
宗锦垂着头,继续敲:白天,做少了,补补。
他刚说完,孙管事又骂道:怎么的新来的,走不动道啊?找抽是不是?!
不是。新来的低声说。
宗锦一听见这嗓音,浑身顿时麻了阵,像是千根针扎在他背上。他倏地扭过头,就见黑暗中一双透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二人的目光同样震惊,他二人的嘴同样张着却说不出话。
是景昭!!!
孙管事重重地一推,将身上写着四三零的景昭推得猛然前倾,咚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重,光听那声响都能想到有多痛。然而孙管事也没打算扶他起来,甚至都不等他缓缓,一脚踩在景昭的肚子上:跟我在这儿装柔弱是不是呢?要是柔弱做不动工,你就一头撞死,还快点起不起来?还不起来是不是?
孙管事不会在乎一个贱籍痛不痛他们这些在采石场管事的人,就是把人责罚致死,也不是什么大事。
景昭被他踩得瞬间缩了起来,戴着镣铐的双手奋力去抵挡孙管事的脚。
这瞬间,宗锦捏紧了铁镐,在脑海中演练了几百次怎么提起铁镐、怎么狠狠打下去。
但景昭看着他。
走,走这就走对不起,对不起景昭唯唯诺诺地应着声,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飞快钻进了洞窟里。
孙管事嗤笑一声:生来就是贱,被人打了骂了还会道歉呢。
宗锦看着他转身,一双眼睛藏着熊熊烈火。
你看着我干什么,找打吗?还不做事?贱胚子!孙管事骂了句,走了。
宗锦咬着后槽牙,挥动铁镐,继续采石,直至孙管事彻底去了别处,他才停下,扔掉铁镐,迅速跑进了洞窟中。
景昭!!!
哥!
吵死了,要不要睡觉啊!黑暗中有人发火,再他娘的吵,我告诉管事去!!
他们却好像听不见对方的唾骂,景昭应着他走过去,宗锦咬着嘴唇,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道怎么说起。他只能拉过景昭的手,拽着他往外:跟我来
这几日在采石场,他虽看上去像什么都没做,可早就暗暗把这里的构造记得一清二楚。
采石场分成了东南西北四块,东边的门进人,北边的门出石料。东南西北各有四个洞窟,供他们这些做工的人睡觉休息;而每四个洞窟之间就会有一个管事房。
而在采石场的西面和南面,各有一个废料坑。
宗锦拉着景昭,猫着腰像做贼似的,往废料坑走。好在夜间工也不停,到处哐当哐当的,轻而易举便能将他们走动的是镣铐声该过去。废料坑旁边还点着灯,避免有人掉下去;宗锦想也没想地跳进去,往外圈的边角站着,对景昭说:来!
嗯!
景昭对他的话毫无怀疑,立即跳了下去。
二人终于能好好说上话,宗锦刚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景昭几乎同时哽咽地说: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宗锦立刻道:不许哭啊,绝对不许哭啊,哭我抽你
景昭吸吸鼻子:哥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他忍着哭的欲望,伸手在宗锦身上摸来摸去地确认有无受伤,转而又捧起了宗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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