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抬袖掩面,青铜爵里便洒了一半的酒,她自若地饮下另一半,眼皮一抬,便对上荀彧温和的眼神。
秦楚:“……”
之前朝会她封了扬州刺史,就顺便与少帝要了荀彧当治中,因而能光明正大地以上司名义带他赴宴。
这家伙长得清隽俊雅玉树临风,乍看也是朵高岭之花,一上桌才知道是个海量,跟着她喝了好几个来回,脸都没红一点,属实可怕。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秦楚认为自己不擅饮酒、偷偷倒掉些,也不算大事。
她镇定自若的将酒爵放回桌上,忽略了荀彧慈爱的目光,开始和丁原推来换去地商业互吹:
“丁并州抵御胡族,征战多年,骁勇善战,是伏楚所不能及也。”
丁原哈哈笑了一声,忽然拍拍身侧蔺席,大声唤道:“吾儿奉先,这里坐!”
紧接着,秦楚就看到几案末端那身姿高大的男人离了席,表情松散地换了位置,一屁股坐到丁原身边。
这男人身量其高,宽肩阔背,穿了一身麻制的窄袖短衣,眉目深邃,一张脸生得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有点看不出年龄。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秦楚的目光,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回望了一眼,恨不得把“目中无人”四个字刻在脸上。
系统惊奇:“咦,秦楚。那不是你一直盯着的那男的吗?”
秦楚:“没错,唔,他果然就是那个吕布。”
系统点点头:“他真的好大啊……典韦都没他大。”
秦楚沉默了。她问:“你在说什么?”
系统极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然而系统不说还好,它一说,秦楚的眼睛就没法从吕布胸口移开了。
“确实挺大的。”她观察片刻,暗暗点头,在心里称赞。
丁原丝毫不知道她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拍着自己好大儿的肩背,乐呵呵地给秦楚介绍:
“这是我的义子,吕布吕奉先,现于我帐下担任主簿一职。早闻亭主武艺超群,吾儿亦是勇武过人,亭主若是得空,也可与他比划一二。”
荀彧看了她一眼。
秦楚心不在焉道:“有空一定。”
只听丁原又道:“某麾下还有几位猛将……”
荀彧轻咳一声。
秦楚没听见,慢吞吞地呷了口酒,眼神在吕布半露不露的胸口前徘徊。
“从事二人。一位姓张名杨……”
荀彧小声道:“主公,主公——异人。”
秦楚视线依然游移。
“另一位名叫张辽……”
荀彧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撩起了衣袖,食指中指微并,借着食案遮挡,轻轻敲了下秦楚的手背。
秦楚这才回神,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荀彧的两根手指,轻轻摇了两才放开,面上还正经八百道:
“几位想必都是非凡之士了。”
走神归走神,政事却还是首要的。
她虽没露形色,心里却有了些许猜测。
雒阳城风雨欲来,丁原再怎么缺心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设宴邀请她做客,只为“交个朋友”。
眼下雒阳的何进残部已整顿得差不多了,其中由何家掌控的大部分中央军投了董卓,剩余的则为袁绍所用,她自己又称病多日,作壁上观的意图表现得非常明显。
除此以外,便只有丁原的并州军还没有去向了。
这种情况,丁原自身的倾向就至关重要了。
无论是投靠袁绍还是对董卓释放善意,朝堂局势都会因此而波动,因此两方无论利诱威逼,大抵都向丁原有过暗示。
然而这种时候,他不仅没有做下决定,反而还在府中宴请秦楚——
那便是第三种可能。
这“第三种可能”大概率不是他想做第三方势力,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适用于各个领域,他要是争求权势,最好的方法是加入弱势一方,看着袁董二人打到两败俱伤,再踩着他们跃至高处才对。
但是他没有。
再联想起史书上记录的丁原,在听闻董卓有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之心时,他愤而离席,次日于城外找董卓搦战,大获全胜后为董卓忌惮杀害……此人大约和皇甫嵩一样,是个纯臣。
所谓纯臣,就是“皇帝的臣子”,一心向汉的人了。
果然,宴席过半,丁原见她对军营之事没什么反应,终于是开口了:
“亭主矫矫不同凡响,丁某也有意与您结盟讨逆。
亭主是忠良之人,却被董仲颖排挤至此——若您想举事,某可派让两位从事带兵相助。”
秦楚不语。
丁原身边没有谋士,麾下都是悍将,这番说辞直白得过分,应当是他自己想说的。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只见一旁的吕布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又多倒了一杯酒,多半早就知道他义父的想法了。
丁原厌恶逆贼之心真切,可这做法,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丁并州说笑了,”她叹道,“诏令乃陛下所发,伏楚能有何不满?董卓势大,连袁本初都要避其锋芒,我又如何敢提‘举事’呢?”
“轰——”
最后一声闷雷在昏沉中落下,随即便是掣空闪电从邙山打下,骤然划破苍穹,电光疾闪,瞬间便照亮了整座雒阳城。
永和里,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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