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借住在村东头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都很和蔼。他们的儿子儿媳半月前出远门去了,正好有空屋。三个女子一间房,栗子和意无忧睡另一间,至于沈堕么,他说他要睡树上,安全。
赶路一天也够累的,简单洗漱完,没一会儿虞姑娘和蝴蝶仙就都睡着了。这俩人醒着的时候不对付,说两句就拌嘴,睡着的时候却你挽着我,我挽着你,紧紧贴一块儿,跟双胞胎似的。
我没什么睡意,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嫌无聊,干脆披上衣服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这院子连围墙都没有,院中又或者说院外有一棵茂盛的大树,又高又壮实,我之前在河边的时候就看到过它,独立人间,像一把大伞。树叶随风招摇,如海浪摇晃,又如云火翻腾,极为壮观。
树下有一张竹制的简易小床,上面还有个竹编的枕头。床边长着驱蚊的草,等夏天来了,睡这里风凉又惬意,主人还真是挺会享受。
可惜现在三月天,夜里还是冷的,我紧了紧衣裳,在竹床边坐下。
吧嗒
滴溜溜
天上滚了一颗栗子掉在我腿边。
我拿起栗子一抬头,树上躺着的果然是沈堕。
我小声叫他:你不是没武功么,还整天上树,也不怕让人看见。
他单手枕着脑袋,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树旁边的梯子。
合着是爬上去的?
想想沈堕爬梯子的样子怎么感觉那么好玩呢。
我笑了笑,裹紧了衣裳,就这么在竹床上也躺下了。仰面朝天,沈堕在我右手边再远一点点的地方。其实本身倒不太远,但他在树上,一上一下,那不就远了么。
春风吹月夜浓稠。
我时而看他,时而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天。尽管除了月光之外一片漆黑,但仍让我感到一股优雅而浓郁的浪漫感。
村子总是比较早歇息的,此刻除了院里一盏高高的照明的灯,其他屋子早都黑了,整个村子也没几处光亮,静悄悄,只剩细细风声。
我用传音问沈堕:明天到了惠宁城,我们就要分开吗?
惠宁王的人一定在城门口等着了,到时候我跟虞姑娘去王府,你们先别露面,会有人来接你,我已经安排妥当。至于你的出现,我会找理由应付过去。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偷偷潜进去?凭我的轻功,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我的。
不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乖乖在外面等我就好,不要让我分心。三天之后酉时,我会带着汉清去找你。
三天
这么久。
以前六年不觉得久,现在三天却觉得无比漫长。
他安抚我:时间一到,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决不食言。
好吧。你可一定要完好地出来,别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我再认不出你。我不情愿地答应。
他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若是缺胳膊少腿,整个惠宁王府,乃至整个惠宁城,都会给我陪葬。
笑着说这么可怕的话,真不愧是变态。
呸呸呸!不准乱说,谁稀罕他们陪葬。我嘟囔着,翻了个身,这个角度更方便看他了,但还是看不清,沈堕,等你把汉清救出来,我们一起回都城好不好。
他脑袋动了一下,好像正在侧耳倾听一般:你要带我回去?
当然要带你回去了我小声说,你不得去我家提亲啊。
我承认我是故意又提起成亲的事。但我倒不是恨嫁,而是这事说到现在已经变了味,我更想试探出他到底在怕什么,想知道果决随性的他,为何如此优柔寡断。
总不能有什么成亲恐惧症吧?
沈堕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逃避不回答时,他却破天荒地给了我肯定答复:好。
好?
这答案出乎我意料。
这么痛快。
我心中雀跃,嘴角扬得比那月牙还高兴:真的?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们一起回去。他再次给予我肯定回答。
我高兴得伸了个懒腰,甚至都不觉得冷了:怎么突然改主意,难道是让冷风一吹想通了?
嗯,想通了,他的声音沉沉的,跟那树叶簌簌的声音相和,格外好听,之前我也不是拒绝,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他这意思好像并不打算再往下说。
看着树上他的发尾正可怜地被脑袋压着,挂在树枝上垂落下来,真想上去给他理顺理顺。有些时候他也挺粗糙的,只不过粗糙程度不似十六公子那么严重。
想到十六公子,那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恶人。但人家平时看着那么和善可亲,聊天时也有说有笑的,不仅没有冰冷疏离之感,还时常给我一种邻家小哥的错觉。不像沈堕,脾气大过天,让人谈之色变,闻之丧胆。
青夜,清夜便是指寂静的深夜。十六公子那次醉酒后,曾在酒馆与我畅言,他生于一个寒冷的夜中,浑身是血,血如长河,差点要了他娘亲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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