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毓望着高高低低的宫墙出了会儿神, 忍不住跟身边侍女摇头叹气道:我这个外甥女,怎么就跟个小木偶人似的,礼仪规矩倒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那天尽管生气,可对亡姐唯一的女儿也恨不起来,可也亲近不起来。也不光是为那天的事情,说不清为什么,叶毓对这个外甥女感觉就是亲近不起来。
侍女说:县主是王府贵女,听说忠王爷对县主十分宠爱,专门请了宫中的嬷嬷,规矩教养自然是极好的。
瞥见有人往这边来了,侍女低声道:夫人,要不我们还是进去吧。
叶毓顺着宽敞的宫道望过去,知道是天子仪仗过来了,可她这时候再退回去反而显眼,便只好躬身立在一旁,等到仪仗近了,整理衣裙大礼跪拜下去。
陛下,那位应当就是宣平侯府三少夫人了。陈连江跟在谢澹旁边小声说道。
叶毓俯首跪拜,按照规矩,等天子仪仗过去她悄悄起来就行了。
谁知天子仪仗渐渐近了,却在她面前停住,肩舆上皇帝开口说道:夫人平身。
叶毓心头抖了抖,忍不住有些紧张,恭谨地站起身来,又听见皇帝问道:夫人是宣平侯府的人?
回陛下,民妇是宣平侯府韩子赟之妻。
她虽然是侯府儿媳,可身上没有品级,不能自称臣妇,只能称民妇。甚至旁人称呼她一声少夫人,都是借着侯府的势。
谢澹打量了一下叶毓,淡声道:朕记得三少夫人前些日子才进京吧,一路可还顺利?
谢陛下垂问,一路顺利。
叶毓这会儿是满心惶恐又纳闷,谢澹见她拘谨,便微微颔首,仪仗继续走过去了。
叶毓才敢抬起头,松了口气,赶紧带着侍女从大殿侧门悄悄进去,刚坐下,圣驾就进来了。
陛下驾到。大殿中宦官高声唱礼,满殿内外命妇都起身参拜。
皇帝也就是惯例来宫宴坐坐赏个脸,在太皇太后旁边位子坐下,说了几句面上的话,坐了约莫一盏茶工夫便回含元殿去了。
宫宴结束后叶毓回到侯府,立刻就跟韩子赟说宫宴遇见圣驾的事情,宫道上和殿前遇驾跪拜的人不止她一个,皇帝却独独停下来跟她说了句话。
韩子赟职位低,不曾参加宫宴,疑虑半晌说道:兴许就是陛下年节心情好,随口问了你一句。
叶毓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 * *
叶宅,谢澹回来时天还没黑,叶初披着一件粉绿色外帔站在回廊下喂鹦鹉,见他来了问他:哥哥,你不是说宫宴要当值吗,我还以为得等到晚上能回来呢。
毕竟他去年小半夜才回来。
谢澹说群臣赐宴,改到中午了。叶初笑嘻嘻说道:这回皇帝总算懂点儿人情了,谁家自己不得过年啊。
丫鬟们以前听她这么随口冒犯皇帝还会紧张一下,如今索性都充耳不闻了,反正陛下在自己听着呢。
大过年的府中都很忙,既然谢澹回来了,丫鬟们把屋里原本的小桌子换成大长桌,各种果品点心摆上去,开始准备团年饭。
天冷,谢澹走过去拿过叶初手里装鸟食的小盒子,拥着她进屋。过年这段时间总是叶初最喜欢的,从腊月二十三哥哥就会休沐,偶尔进宫一趟,别的就几乎没什么事情了,一直到过完元宵,这段时间哥哥就每天窝在家里陪她。
吃了年夜饭便围坐火盆守岁,子时前忽然听到外头一声巨响,叶初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看。
谢澹笑着跟出来,只见宫城的方向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绚烂夺目。
太好看了,哥哥,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烟花。
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
小姑娘一高兴,便搂着他的脖子又蹦又跳,谢澹噙笑帮她拢了拢外帔,看完烟花,一条胳膊随便一箍,叶初默契地一收脚,谢澹便掐着腰把她抱过门槛,两人回到火盆跟前继续守岁。
谢澹本想跟她说叶毓的事,可是想想却暂时作罢了。谢澹对叶夫人这个胞妹几乎毫无了解,谁知道这位姨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并且她年前跟忠王府那个假县主有所来往,宫宴上举止亲近。
安安稚子之心,若是个趋炎附势的人,或者不是真心疼爱安安的,那她就不必在安安面前出现了吧。
宁肯不要。
他召韩子赟夫妇回京,也只是因为安安对这个姨母还有些惦念,可没说一定会让她们认亲。
安安曾说姨母是娘亲在世间的唯一血亲了,她可能不知道,叶夫人的血亲其实还有。叶夫人的父亲、兄长都还在世,还有一堆庶出的兄弟姐妹。
叶家在延始帝登基后早早就倒向了延始帝,有奶便是娘,献媚邀宠助纣为虐,谢澹登基后自然要逐一清算的,叶家这些年攀权附势可也得了不少好处,叶父贪墨被查实了,早就被谢澹一道圣旨打发到东北苦寒之地流放去了。
按照律例,贪墨官员的家眷一般都会贬为奴籍,充入教坊司,谢澹却没有这么做,叶家女眷应当感念她们跟叶夫人还有一点点关联,谢澹却也不会仁慈,发配流放到极北苦寒之地,是死是活都是各人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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