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海上再有风波,不会再激起先帝的雄心,只会让他厌烦。既然禁海能够换来太平清静,那就禁。
自己要引以为戒。
因此弘昼这篇策论,虽于朝事上没有什么实用的谏言,但对皇上本人来说,却是甚有感触。
弘昼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夸了。
少在功课上得到夸奖的弘昼心花怒放,一开口就忍不住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儿子素日于海防事少见寡闻,观朝臣之言只觉雾里看花,禁海还是不禁海,似乎都有极大的道理。”
弘昼说到这儿又下意识看了一眼弘历,见四哥虽垂着头,却也肉眼可见耳朵都臊红了,慢慢退回去,显得很窘迫,就忙替他找补道:“回皇阿玛,儿子的文章都靠四哥和先生指点。若不是四哥提点我看皇玛法圣训,儿子尚摸不着头脑。”
皇上又垂眸扫了一眼弘历的文章,仍旧不置可否,抬了抬手,弘昼也就不敢再说下去。
皇上命苏培盛拿来一本为万寿节刊印的新书一部来赏了弘昼。弘昼见是一部以张蕴古所著的《大宝箴》为首章的新书,就忙谢恩。朝中都知皇上极爱张蕴古那一句: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
还特意书悬殿壁,以此自勉。
弘昼收到这样一份赏赐,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之后皇上未跟往常一般逐字逐句点评(主要是批评)两个儿子的策论,只随口吩咐他们回去用心读书。
弘历听皇上让他们直接走人,只觉得这当背景板没有听到一句皇阿玛对他的点评,比皇阿玛狠狠责骂他一顿还难受。
唯一的安慰就是皇阿玛既然赞了弘昼的文章,应当就是支持禁海的——并不知弘昼文章已经全然改了的弘历如是想到。
出得门来,两人一路回阿哥所,弘昼就搜肠刮肚安慰:“四哥,想是我从来功课差劲,皇阿玛骤然见了一篇可入目的,就以此勉励我。必是四哥的文章是一如既往的好,毕竟以皇阿玛的性子,不骂就是极佳的了。”
弘历看着努力开解他的弘昼也觉得有点陌生:其实一贯都是他安慰弘昼的。
两人年龄相仿,但无论功课还是处事,弘历都自知,旁人也都普遍认为,四阿哥强远了,所以弘历常安慰被皇上责备不够用心,惫懒无学的弘昼。
这会子才觉得,被安慰原来也是一件苦事。
弘历只得耐着性子敷衍了弘昼两句。
偏生才到了阿哥所大门口,弘历就见到一个熟悉,此时却不怎么想见到的身影。
“妹妹!”弘昼倒是很惊喜,把手里捧着的御书转身塞给跟着的太监,紧走了两步,站到跟前与敏敏笑道:“你这是穿惯了皇子常服了?”
敏敏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的皇子常服,与弘昼今儿穿的正好一色。
她身后跟着不少宫女内监捧着许多匣子。
敏敏与两位兄长先问好,后笑道:“不穿成这样不方便到前头来。”指着身后宫人捧的匣子,都是她从木兰围场带回来的诸如茶砖、奶卷等物,是来分送兄长的。
弘历弘昼都道了一声谢。
弘昼更乐道:“这可好了,草原上的奶卷子就是与御膳房做出来的味不一样,又足又香。”
可惜这回他们就是负责去接送十四爷的,在木兰围场待得时间短,弘昼都没吃够。
敏敏笑眯眯仰头道:“我就知道五哥喜欢奶味稠厚的卷子,这不特意给五哥搬了十大盒子回来,反正天冷了冻在外头也不会坏的,吃的时候上炉子烤了就又香又软,还能烤出一层脆皮来。”
宫人随着公主说话,早已站成两队,准备一会儿跟着四阿哥和五阿哥将东西送进去。
这一分队就看出了,敏敏给弘昼带的东西确实多。
要是以往弘历也未见的吃心:弘昼打小就喜欢往永和宫跑,比自己跟四公主更亲厚些,何况刚才敏敏还说起弘昼就爱吃这奶卷子,多送些也没什么。
可今日弘历想着皇阿玛的冷淡,看着弘昼得的御书,再看敏敏‘厚此薄彼’就觉得分外扎心了。
于是只淡笑再次道谢:“多谢四妹妹费心想着。”
说完轻咳了两声:“近来天寒,有些着了风,就不在这风口站着与妹妹说话了。”说完就抛下弟妹就转身走了。
弘昼见敏敏怔住了,忙解释道:“四哥今儿心里有些不痛快。”又指着自己那堆东西对敏敏道:“要不妹妹打发这些人多送些给四哥去。”
敏敏回神笑道:“既然四哥不痛快——下次我就不送啦。”
弘昼:……
皇上和太后养公主本就跟皇子不同,是很随着敏敏的脾气来的。敏敏觉得自个儿从草原上带回来的不过是点心茶砖,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年节下走礼须得按着长幼尊卑来,她不过是念着哥哥们没吃几日就离了木兰围场,所以带回来相赠。
若是收的人不痛快,她就懒得再费下次心,不送就是了。
于是冷淡离开的弘历,心里其实挺煎熬的,懊恼自己没忍住漏了形容出来,四妹妹不知会不会给皇阿玛告状,又不知贵妃娘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私下为难额娘。倒是情绪失控一时爽,事后翻来覆去的琢磨煎熬起来。
然而敏敏打小就是拿不到这件玩具,从不费神哭闹,转身或去睡觉的放得开。且跟四阿哥感情平平,此时没有什么被兄长冷淡的伤感,只是很愉快下了决定:那下回单送五哥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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