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过来换马鞍的也不是外人,正是苏培盛。
姜恒见苏公公骑马非常娴熟,心道这帝国第一秘书真不好当,还得是个六边形多面战士。
说来侧坐的姿势并不很安全,属于要有交通管制,就得给他俩拦下来的坐姿。好在皇上只是勒马慢行,顺带将她整个人圈住,就还算稳当。
擅长奔走的骏马对主人这个速度显然有点蒙圈,姜恒见它走的犹犹豫豫,甚至还低头偷吃了两口草,站住不走了。直到皇上勒了一下,它才抬头继续踢踢踏踏走起来,看起来颇为无聊。
姜恒摸着马鬃:不愧是皇上的马,这鬃毛柔顺油亮,手感非常好。
“今儿与人争执了?被人欺负了?”皇上忽然的发问,搞得姜恒有点懵,这是从何说起来?
皇上见她茫然,就知自己猜错了,索性直接问道:“朕少见你愁云满面的样儿。方才一个照面,朕就见你眼里愁绪颇多,甚至还有些要哭的意思。既然不是叫人欺负了,是怎么回事?到这猎苑来天宽地广的,竟还难过起来?”
姜恒也不好说,她是想起了凄美的爱情故事。
而且领导带你来度假,怎么能说不高兴。
于是姜恒摆事实道自己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出来骑马,以示喜悦,感谢领导带自己来度假。而关于自己的伤感,姜恒就只说了一半实话:“前几日都是众人一起,热闹的很。今日巧了,臣妾出来的早,独自一个人看着这草原茫茫,不知怎的,就觉得凄荒似的。”
这话一说,皇上也举目四顾。
果然带着一种渺茫的苍凉。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姜恒想起之前课本上《小石潭记》里的一句话。人不到至景中便不能理解这种,因景色太清幽太出世,而不能久待的感觉。
在这样的地方久久呆着,真会消磨人的烟火人气儿。
她抬头,就见皇上的神色看上去也很伤怀,甚至带了点不可追忆的悔恨似的。
说来,这草原给皇上的记忆也很不好。
雍正帝的改革吏治是上了教科书的。但他并非真正的文武全才,他是个人,有自己的弱点。
说实在,雍正爷是大清皇帝上下左右数(上下是父亲儿子,左右是兄弟们),里战力数得着的……不太行。
可以说他个人技能点,在治国上爆表,但在武的方面,点亮的就比较暗淡,属于严重偏科人士。
他曾经打过一场大败的国仗。
和通泊之战可以说是大清建朝来,输的最惨的一仗:主将傅尔丹率领的大军全军覆没。
那段时间雍正帝夜里都不能入睡,生怕噩梦中皇阿玛从地底下冒出来骂他,也怕看到十三弟失望的眼神。
好在后来有蒙古亲王策凌力挽狂澜,一战定西北。
傅尔丹作为将领不行,但好在雍正帝已经知道了,谁作为将领能行。
“准噶尔,总是心腹大患。”皇上甚至喃喃了一句。
姜恒当做没听见。
听皇上提起准噶尔,她也就猜到了皇上的神色里在追悔什么。
对雍正帝这样严于律己,全心扑在帝王业上的皇上,这一场大败带给他的屈辱,肯定超乎想象。
再算算时间,雍正九年,正是怡亲王刚刚过世的次年,皇后也是这年过世的,想来皇上正处在一个事业和情感都崩溃的年份。那绝对是雍正一朝的至暗年代。
确实如此,雍正九年,哪怕是死过一回的雍正帝也不想再回忆。
这回他愿意来木兰猎苑,也是想从根上改变这些事情。
皇上给姜恒看过海东青后,就回到了最中间的大帐中,召了怡亲王来。
怡亲王在皇上退场后,就觉得这回哨鹿没意思起来。
虽说他也是参赛者,但皇上临走前让他为监督者,他就同时成为了半个裁判。怡亲王是皇帝看重的兄弟,正经亲王,又是总理事务大臣。哨鹿场上,人人都让着他,他追猎物的时候,追着追着发现竞争者都没了——没人敢跟他同路抢猎物。
甚至还有人特意把猎物驱赶给他。
甚至同是亲王郡王的兄弟们也都让着他:八爷等人跟他不是一路子,也不是猎场上的英豪,向来不参与这种活动的。再往下的十五十六等小皇子,都是眉毛眼睛看着他行事。小皇子们很怕皇上这位皇帝四哥,犯了什么错误,一般都私下来求求十三哥,这时候更是拼命给他放水,想在十三哥这里攒攒人情。
这让怡亲王觉得没意思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怀念过十四。
同为兄弟,现在也只有十四敢跟他认真赛马比围猎了。十四绝对不会给他放水,每次还都特别认真的跟他定下彩头,若是赢了,绝对一分钱也不少收他的,还会拿着战利品到处去炫耀一下。
故而越发无聊的怡亲王,见御前守帐侍卫来请,就正好脱身出来前来面圣。
到了皇上的龙帐中,就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六姐夫。”怡亲王略一顿,并没有用郡王的爵位来称呼这人,而是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
蒙古郡王策凌闻声,忙转头向十三还礼:“方才在想事,未及向怡亲王问好,王爷勿怪。”这个壮硕的蒙古汉子似乎总带着些不安。
他娶了康熙帝的六公主,算起来是皇上的妹夫。只可惜六公主身体一直不好,拖到二十二岁才出嫁,出嫁后也多半时间病着。他们夫妻感情不坏,策凌也怕公主在草原上过不惯,后来还带着公主回了京城尽力医治,但六公主还是没撑几年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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