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答应在屋里发抖。
其实她这屋里到了夏天,西晒蒸热的很,可搁不住她心里发寒。
她这状态也影响了身边的宫女,当然,还有昨日她那一巴掌,以及命宫人顶瓶跪了大半夜的罚处,吓得身边两个宫女颇有风声鹤唳之感,生恐哪里惹了主子,再挨一顿削。
她吓着了宫女,宫女脸上惶恐畏惧的表情又反过来让她更担忧自己处境,可以说西侧间形成了完美恐惧闭环,简直像是个鬼屋。
“小主……”
“有话就说!这样嘴里塞了马嚼子似的样儿给谁看!”周答应见到宫女小心翼翼期期艾艾开口就说不出的心慌,忍不住怒斥起来。
“小主,门外花匠们在勘地画土,准备移树。”被敲打过的宫女语速飞快。
“移树?什么树?咱们这屋子窄小,白天光线本就暗,怎么还移树过来?”周答应眉头皱着。
宫女站的离她挺远,努力想组织语言,能够不激怒这位主子。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不用自己组织语言了。
窗外响起了信贵人的宫女秋雪跟花匠说话的声音:“要先培些好土,才好移栽是吧?有劳公公们了。哎,这可是皇上特意让移栽给我们贵人的石榴树,两位忙完了坐下喝口茶,也将怎么养树告诉我们学着些,日后好照料这棵御赐之树。”
周答应的宫女又后退了一步,因为答应的脸色也太难看了啊。
这回周答应的发抖除了害怕还有气恼,咬牙小声道:“既然是皇上赏给信贵人的,种在我窗子根儿下算什么事!”
这还没完,等花匠们划定了移栽的区域又培了土离开后,秋雪又带着秋霜等人一起来围观这个坑:“万岁爷吩咐的,苏公公亲自带来的人挖的坑就是好看啊,看看这土,多新鲜啊!”
秋霜跟着笑道:“等移了石榴树来就更好了,咱们主子喜欢清净,不喜欢被有的人啊——天天窗缝门缝的盯着瞅着,可见皇上英明再是不错的。”
周答应觉得自己血压都高了:这永和宫是住不得了!
周答应心里惶惶:环顾后宫,能压住信贵人的,又有这个心思的,大概只有年贵妃了。
皇后娘娘只管规矩体统,其余几位嫔妃眼睛里则是只有儿子,对圣宠不甚在意:原本嘛,年贵妃出现的五年来,她们就没有圣宠了,那如今换谁得宠都跟她们无甚关系。
周答应经过一个通宵的思来想去下定决心,还是得投靠年贵妃。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也得投靠的上,不,起码得跟贵妃搭得上话啊。
首先永和宫跟翊坤宫分在东西两宫,周答应没有在宫道上跟贵妃碰面的机会。而炎炎夏日,妃嫔们都爱容颜,也没人出去逛花园子,直接别想什么‘偶遇’。
至于请安的时候趁机凑上去说话,看似靠谱实则也很难执行。
皇后的承乾宫正殿空间有限,答应们是排着班轮换着,每几日才需要进殿一次给皇后请安的。其余人在门外行个礼就散了,并非每天都有进屋面见皇后的众妃嫔的资格。
尤其是夏天,答应们轮班次数都少了,因人多了脂粉香料味太重,皇后闻不惯,每天就排三个答应去站站岗。
这简直就是贵妃和周答应之间的银河。
好容易后日是周答应能去承乾宫的日子,可请安过程中,哪有她跟年贵妃搭话的余地?她站在门边上,跟贵妃离着一间正殿的遥远距离呢。
及至妃嫔们告退的时候,也是按着位份,贵妃头一个出门,且贵妃还有轿子可坐,等排到周答应离开承乾宫大门的时候,贵妃都走到东六宫了,周答应现长出一对翅膀都撵不上。
周答应真是着急:花匠们又来培土了,还灌了些味道有些奇怪的花料在自己窗前,这日子真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可偏就跟贵妃搭不上话啊!
周答应着急,姜恒也替她着急。从周答应去请安的时候,目光一直追随着贵妃跟‘追光者’似的,姜恒就知道了周答应要抱的大腿目标。
然后看着她望着年贵妃求而不得的眼神,特别像因为家境原因被阻拦的穷书生跟大小姐。
姜恒在心里为她鼓劲:周答应,请你勇敢追爱吧,不要畏惧阶级的差距。
“皇上设了会考府后,依旧让怡亲王领事。连宫里太监们都知道皇上最信重的还是怡亲王。”秋雪边在旁边做针线,边跟姜恒唠嗑。
她是尚衣监出来的人,宫里各处人头熟,针线和消息一样灵。
其实作为宫女,她根本不知道啥叫会考府,都是听别的宫人太监说的。但作为‘鸡妈妈’型宫女的秋雪,觉得别的宫妃能知道的事儿,自家主子也要知道才行。所以甭管在外头听说了什么消息,理不理解的都先记下来,回来如实告诉自家贵人。
后宫跟官场并非不相干。
起码前朝有事儿让皇上生气,后宫人喘气都得小点声。
而姜恒也很愿意听这些事儿。
她对大清朝的历史大事知道的多,有时候秋雪等人只是闲唠嗑,说出来的前朝事,就足够让她推断出,现在朝廷又处于一个什么阶段了,最近会不会有大事发生。
“会考府啊。”姜恒倒是知道这个机构。这是雍正帝独创的机构,放到现代,就是审计局,算是非常天才的帝王创举。
在管理财政民生这方面,雍正帝真是宗师级人物,不但通晓朝野上下各种潜规则,还会自创机构。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武学宗师,不光能将现有的武林秘籍学会,最后还能融会贯通出自己的一套绝学传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