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过去。
“我娘的身份,是我爹伪造的!”公孙月附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我爹当初为了娶她,特意废了力气,给她找了个身份。”
左渊着实愣了一下。
公孙家家主,和他夫人的感情好的天下皆知,二人伉俪情深,甚至连如何相识相知相爱都被人广为传唱。
可那些内容里面,绝对不包括公孙月刚才所说的这个消息。
“是,这样?”他有些惊讶的说。
公孙月大点其头,笑盈盈的,道:“所以说,是你那位父亲的错,他没有我爹的勇气,也没有我爹爹的专情。”
“所谓外室,都是男子的错,他们管不住自己,却又要鄙夷自己造的孽,实在是没有道理的。”她很是不高兴的说:“你要引以为戒!”
左渊安静的看着公孙月,只觉得心里翻滚着的或阴暗,或卑劣,或狠毒的心思,这会儿都仿佛冬雪遇春风般,缓缓的化成了一团春水。
看他没有说话,信誓旦旦说完的公孙月不由的看他,心中实在没底。
安慰人这活儿,她不会啊!
“我娘常说,英雄不问出处,我觉得很对啊。你如今贵为九五,天下人哪怕知道了你的来历,也得冲着你俯首称臣,口呼万岁。”
“诶,这样一说似乎有些爽诶?”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连七八糟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意,”左渊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中,道:“谢谢你。”
谢谢你有意安慰我。
虽然他并不需要。
活了这些年,哪怕被人轻贱,被人踩在泥里,左渊也从未自我轻视过。
能让他在意,且谨慎行事的,唯有一个公孙月而已。
那个在他被背叛,险些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的如意。
当初那场刺杀,来自他最亲近的人之一。可救了他的,却是素未谋面的一个女孩儿。
等死的时候他有多绝望,那被救的时候他就有多欣喜。
他活下来了。
而且他还有幸得到了公孙月的倾心。
在意让他患得患失,竟然不由的担心如果公孙月厌恶他的出身该怎么办。
如今看来,实在是他庸人自扰。
下意识伸手抱了抱他,公孙月忙又收回手把人推开,瞪了他一眼。
这可是在长辈的墓前,哪里能这样亲昵。
轻轻提起裙角,公孙月跪在地上,给眼前貌不起眼的坟茔行了个礼。
多谢你让左渊来到世界上,让我遇到他,她心说。
左渊这次没再拦她,且跟着跪下。
可也没有让她耽搁太久,行完礼后立即就把人扶了起来。
琼娘一直跪在地上,这会儿总算是从激烈的情绪中回了神,在发现公孙月竟然肯跪下行礼后,她不由得一惊,抬头看向左渊。
那边两人正说着话,没有理她。
她默默看了两眼,转而看向坟茔,心中默念两句,低下了头。
耽搁过后,左渊和公孙月就该回宫了。
正在这个时候,也该离开的琼娘忽然叫住了左渊。
“陛下——”她口中话语一顿,有些犹豫。
“你们聊,我先上车。”公孙月心想这两个亲人许久未见,应该是有话要说,就准备避开。
左渊眉微皱了一下,本想阻拦,可还是没开口。
“什么话,说。”目送公孙月坐上车,左渊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的淡下去,化作了平静。
“多谢陛下,还愿意给姐姐置坟。”琼娘说着就跪下了:“我想,在此地置一草庐,待到我百年,与姐姐葬在一处,还请陛下准允。”
看着眼前的女子,左渊平静到近乎冰冷。
听不到回答,琼娘掌心出了汗,叩拜的越发低了。
“随你。”遥遥看了眼那座坟,他忽而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琼娘跪在那里,看着御驾远去,才慢慢微顿在地。
潮湿的衣襟贴在她的脖颈上,她这才发现,在刚刚那短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出汗了。
明明刚刚皇后在的时候,这位新上位的帝王并没有给过她如此大的压力。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帝后感情何等深挚。
马车上,公孙月有些疑惑,在她心中,左渊并不是苛刻的人,可这个琼娘,明明和他有着亲戚关系,却为何会这样的惧怕他呢?
这个疑惑一闪而过,左渊上车后几句话就让她忘记了这件事。
琼娘转身回去,又在坟前呆了许久。
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可真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姐,他长大了。”她思来想去,轻声说:“还做了皇帝。”
“他还给你安排了坟茔。”
“他很好,当初,我们不该那么对他的。”
一座孤坟坐立与青山绿水间,琼娘说出口的话空空荡荡的落在这里,让人失神。
前往边关坐镇的世家郎君,在屠杀异族部落的时候,看到了美艳绝伦的族长之女。
他把人带回京,做了外室。
可杀父屠族之仇,那女子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在报复无望后,她把一腔怨恨,都撒在了自己逼不得已下给仇人所生的儿子身上。
轻贱,鄙夷,打骂……
琼娘没想到,左渊竟然还会愿意给她的姐姐,那个不称职的母亲收敛事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