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长住,但也就是住个一年。
眼下已经76年了,明年12月就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高考。
政策放开之后,绝大多数知青们都会陆陆续续回城。
燕苍梧会考上大学离开林场,他们的父亲大概率也会得到平反。
林场的环境苦,物质条件差倒是还好说,对孩子伤害最大的是人们的态度,周围人的冷眼。
因为燕桑榆本身的成分和家庭问题在那样一个小地方,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她和燕苍梧是大人,大人面对大人会有起码的礼貌,至少表面上不会将嫌恶展现的那么清楚。
但小孩子之间的恶意就是最天然的,他们还没有到学会掩饰的年龄。
燕桑榆融入不了同龄的孩子,在那里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玩。
而且还有那么一个班主任。
白玲是一定要给燕桑榆转学的,与其说转到团部,不如再远一点,直接把他放到白家,在城市里读书,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在这里读书,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白西瀚的面子上,也没有人会再拿成分说燕桑榆的事。
白西瀚在信件里就已经听过白玲的想法,这一次面对面,父女两个人又谈了一次。
本来白西瀚对于这件事是有一些疑虑的,他怕自己的女儿涉世未深,这件事只是孩子的异想天开一时兴起。
但两个人谈过之后,白西瀚被白玲说动了。
当然,白玲不是拿自己能够未卜先知,当场给算一卦,用77年高考,马上政策就要放开,燕桑榆顶多在白家待一年这种理由来说服白西瀚。
任谁听了这个话都不会相信的。
她只是介绍了一下燕桑榆家的情况,然后把自己在林场遇到过的事情,燕苍梧怎么帮她。
至于燕桑榆之前病的有多厉害,拿药的时候,白玲打过电话,白西瀚也是知道的。
这么小的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好,林场的工作多,两个大人都是年轻人也没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不如把孩子留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总的来说,是比较合理的一个理由。
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多一张嘴就是要命的事情。
但对于白西瀚这种干部家庭来说,不说能让小孩子过的跟白玲在后世那么好,总之也不会说养不起。
特别是白玲还说了一句,“这孩子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爸,我也没有怎么见过我妈妈。我觉得他跟我小时候有点像,但他比我还可怜。”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白西瀚的心窝子。
他马上想到了白玲小的时候失去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瘦瘦小小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刚才才看到的男孩重合在一起,老干部再坚硬的心肠也柔软了下来。
做父母的人,对着小孩子总是会格外心软一些。
他答应了白玲,“他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让我和你张姨来照顾。我给他找学校。其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白玲,“爸,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跟邻居都是说这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您的亲外甥。您可别给我说漏了。”
说完这话白玲心里有点忐忑,白西瀚不是那种随便认亲戚的人,她这么跟别人说当然是存了一点小心思。
如果周围的左邻右舍知道燕桑榆的家庭情况,那肯定会有流言蜚语,但如果说是白西瀚的外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她把燕桑榆千里迢迢的带回来就是想要他换一个新的环境,受到跟其他孩子一样的对待。
白西瀚,“那你得让他管我喊舅舅才行。”
白玲知道这是白西瀚答应了,她松了一口气,笑了,“这好办。”
她起身将燕桑榆叫了进来,“桑榆。来,叫舅舅。”
燕桑榆仰头看了看笑着的白玲,又看了白西瀚一眼,绷着脸不怎么自然的喊道:“舅舅。”
在跟白玲来之前,白玲和燕苍梧就分别跟他谈过。
燕桑榆对于这件事是有心理预期的。
白西瀚表情威严的点了点头,声音微沉,“大点声。男孩子怎么就这么一点声音?”
燕桑榆声音洪亮,“舅舅!”
这么一声舅舅喊得中气十足,还带着点童音。
白西瀚笑了,“这还差不多。”
自从两个孩子下乡,家里好像就安静的让人心慌,白西瀚每次回来都觉得空的很,好像缺少什么。
以后有这么个小孩子在家里,也算是抚慰见不到女儿的孤独了。
解决了燕桑榆留在白家这件事之后,白玲过年这几年也没闲着,她年假日子算长的,但插队的地方特别远,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花挺长时间,扣掉来回的时间,年假就一下捉襟见肘没有几天了。
这几天的日子她一面忙着到处看学校,一面带着燕桑榆在城里四处转转,顺便还去舅舅和舅妈家拜了个年,送了些她带回来的特产。
巧的是,有一天白玲带着燕桑榆从舅舅家回来,刚好在路口遇上了一个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宋健民,他穿着一身旧军装,吊儿郎当的叼着烟,正在街上跟几个明显不是什么正经人的青年说说笑笑吞云吐雾,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
但他仍然是一群人里最漂亮,能让人一眼看见的那个男生,只是学生时代身上尚存的几分童真稚气已经从那张脸上彻底褪去了,取而代之是市侩与市井江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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