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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夜礼貌地笑笑,只说您好,不想喊人。
    范师傅笑得合不拢嘴,伸手继续往右恭维,“这位是严柏楠严先生,他白手起家建立了楠木集团,九几年就叱咤商场了!对传统文化特别有兴趣,也颇有研究,正打算投资几部跟戏曲有关的电影和综艺呢。”
    严柏楠看着就有些不像斯文人,扬声摆手,“谈不上研究,就是特别爱听昆曲,什么四郎探母、七仙女都听,天天听,就爱听感情戏!别看我这个人吧,人高马大的,但其实还特别感性,能给我看哭你们信不信?我就觉得吧,戏文里的男人都不太中用,有钱有势怎么会感情坎坷?”
    范师傅说话时他也没闲着,吐虾壳像淬痰一般的力道,冲陈子夜上下三路打探的眼神更是让人不舒适。
    ……而且四郎探母、七仙女又是哪门子的昆曲?
    但桌上的人却乐意附和,“可不是,女人都是慕强的,董永要是皇帝,什么仙女都得下凡!”
    虽然陪席在戏院是常有的事,但陈子夜是第一次来。旧戏新演这个项目启动之前,没什么商业饭局,就算有也是正经八百跟戏剧行业有关的,通常也都是喊梅汀、沈时亦这样的“亲女儿”去,偶尔心情好才带上观妙。
    担心院里其他师姐妹心理失衡,所以她们极少详细说。
    没想到是这样。
    “这个妹妹怎么不说话?会喝酒吗?”
    严柏楠盯着陈子夜许久了,碍于她来得晚坐在最外面,他在主座举杯,其他人也跟着端起酒杯,连不迎合都算是违背。
    “她怕生,平时也不说话。”梅汀和观妙抢着打圆场,“是,她年纪小,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的大人物,现在这会儿估计还蒙着呢,也不会喝酒,从小就是给我们打杂儿的。”
    “你们这可不对啊,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能让妹妹打杂儿呢?”
    观妙自罚一杯,忙说:“是,严老板说的是,我得多听听您的教诲,我这张嘴就是太不会说话了。”
    “不打紧,你们会唱就行了,漂亮就行了。”严柏楠眼睛始终对着陈子夜,故意放低声音,“你平时唱什么呀?”
    陈子夜如实回:“唱《牡丹亭》里的丫鬟。”
    “你还用演丫鬟啊?”转头就对范师傅说,“那我要批评你了,这模样能是丫鬟?”
    范先生哎呦两声,“她呀,就一张脸过得去,唱得一般,还有得练呢。”
    “唱一个听听,也给大伙儿助助兴。”
    陈子夜愣怔在座位,脸上还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她沉了口气压低嗓音说,“……欢迎您以后来戏院听,我今天有点感冒,喉咙还哑着,唱得不好,反而扫了大家的兴。”
    “是不是不好意思啊?”严柏楠给她台阶下,“没事儿,你这模样唱什么都好听,快唱一个。”
    “您是对戏曲有兴趣的人,我不能拿唱不好的选段糊弄您……”
    严柏楠面子被拂,动气显在脸上,难以自控,“你这就是不给我面子了!是不是得真金白银砸在你身上才肯给我唱一个啊?这没红就先给我端上架子了?”
    范师傅见状,忙给他斟酒,好言相对:“她怎么敢呀!确实是不舒服,昨儿还发高烧呢!今天才好一点,这不是就想着能跟您吃上饭,再不舒服也赶着来啊!”
    “你别在这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一个唱戏的给我装什么清高?!”
    声音大到像是能把人撕裂,看戏的导演藏笑,敬了严柏楠一杯酒,劝说:“算了,我们喝酒,人家毕竟还是梁先生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面。”
    陈子夜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她看向桌上师父、师姐们的脸色,一一看过去,无人开口,甚至没有人敢跟她对视。
    ……这太让人窒息了。
    你傲慢享乐,就容不下旁人挣扎生存?
    命运给馈赠的恩典标定价格,但尊严和自由之所以无价,不是因为给不起,而是绝不要。
    有生之年,永不出售。
    “……不好意思,我有点头晕想吐,大概是感冒有点严重。”陈子夜平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捂着嘴像模像样地往外跑,像是谁敢拦她她就直接吐到她身上一般,猛然用力到几乎是撞在门上的。
    一拉开门——
    梁季禾站在门外。
    她眼睛湿润,还泛在眼眶里,抿紧嘴唇,眼眶和耳朵红成一个颜色,委屈里更多的是倔强。
    ……他怎么在这里。
    ……好狼狈。
    只怔了几秒就立即跑开。
    —
    梁季禾原本确实在席上,但没待三分钟就走了。
    他一贯敞亮松弛,打扮上也简洁舒适,黑色毛衣,棕咖色大衣,说自己还有私事,先走一步,这顿算他的,吃喝随意。没人敢问,也没人敢留,一桌子人要么不出声,要么猛烈出声——您忙,您忙,我们不打紧。
    梁季禾倒也没有说错。
    他确实有私事,出了包厢,去了高层的私人会客厅。
    梁季禾是来跟陈池羽这个表姐夫吃送别饭的,准确来说已经是前姐夫。梁陈两家原本既是邻居,也算世交,爷爷辈就一起去苏联留过学,回国后又一起投身援西工程,几十年了利益交缠,小辈儿们自然也关系匪浅。
    有些是发小,有些是夫妻,分分合合,合久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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