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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句令他面红耳赤的话,他明白楚姜这句是在回击自己先前不敬女子的话,简直羞窘得想要遁地而逃。
    他听到一旁的戚三窃笑出声,终于服软,起身向楚姜郑重一揖,“吴某不如楚娘子。”
    楚姜也欲起身,方晏十分殷勤地来托了一把,被她轻拍了几下挥开。
    他忽生委屈,瞪了眼对面看好戏的戚三,又见楚姜也正色接受了吴厝的歉意,仍道:“然则郎君憎恶世家门阀,却要躲避乡野,这一举,焉能于民有利?焉能报效天子?焉能折损世家一二?”
    吴厝被这三问问得更是惭愧,道:“只恐力不能及,为官数载,亦不过做世家马下扬尘。”
    楚姜摇头,“而千百扬尘,可掀马摧车。今日太学多了七百个太学生,明日军中又多七百个十夫长,后日各郡县再多七百个小吏,风起于青苹之末,终冲陵激水,梢杀林莽。”
    她将辟书拿起,沉静地望着他:“吴郎君,你并非踽踽一人。”
    他心中震撼良久,看向她递来的辟书,沉思良久,终于伸手接过,诚挚拱手谢道:“子善,谢楚娘子今日之劝。”
    他肯自称表字,已是表明态度了。
    楚姜莞尔,却听他叹道:“楚氏竟是如此大义,是子善狭隘了。”
    “大义的不是楚氏,是我父亲。”楚姜道:“我楚氏,自认世家第一流,陛下要令寒门崛起,朝堂上却只有那几个位置,便必然有世家败落,与其被杀得片甲不留,楚氏更宁愿温和地避让,而我父亲,竟想要做个变法的商君,大义的,只是我父亲,自私的,是我与族人们,郎君,我请郎君入我楚氏门下,是知吴君心性纯善,才过屈宋,不忍见郎君被埋没,更是为了让我父亲不必独行。”
    吴厝有些动容,“楚太傅竟……竟忠君至此!”
    他嗟叹数声,终是长叹道:“子善,服也。”
    楚姜便再无负担,见他收好辟书,视线悠悠转向了方晏与戚三,复请他坐下,“这位是我师兄,是害我父亲禁闭东宫的人。”
    吴厝还未坐劳,听到这一句身子歪了歪,“啊?啊,幸会。”
    楚姜失笑,看方晏坐在胡床上只是点了点头,侧头望了一眼,他这才过来坐在楚姜身侧,“在下方晏,从前得罪,望吴君莫怪。”
    吴厝有些慌乱,笑道:“自然不怪,不怪。”
    心中却腹诽这一位究竟是什么来头?
    楚姜下一句便解答了他的疑惑,“吴郎君,我师兄与你,也算同道之人,他是……”
    说到这里,她却停了下来,看向了方晏,他感受到腰上一疼,忙道:“方某乃是会稽一渔人,早年家人俱被齐王与南齐世家所害,侥幸被世外高人所救,也才有幸识得九娘。”
    吴厝心中百转千回,瞬间便想了一出眉间尺复仇的故事,将近日的波谲云诡都往他身上安了安,对他莫名多了些敬意,“原是如此。”
    楚姜想他说得也不差,便收回手来,将事先允诺要与吴厝说的太学试舞弊案告诉他。
    “如今那位韩博士招了,说是顾少傅对他说过,有三个逃窜的士子请他留意,因此他当时一见三位书生便喝斥着他们离开,又报于顾少傅知情。那两位被举报最先泄题的,倒是一字不肯承认,然而在他们的住所却找到了信件,二人信中所讨论的,正有几道太学试中的试题,还找到了一封陆学士根据试题指点的回信,其余涉案学子,一一承认,曾从那二人处拿到过一份写有试题的卷册,却题有不对……”
    吴厝大惊,“那两个,一个是顾氏的女婿,一个是陆氏的女婿,难道是顾陆两族所为?”
    楚姜叹了一口气,借着袖子与案几的遮挡,手又往旁边拧了几下,“是啊,弄出这案子的人,可不就是要让世人如此以为!”
    吴厝知其与顾氏有亲,以为她是惋惜悲痛,跟着叹了一声,倒也不再好发什么议论。
    方晏哪知她玉手纤纤,竟是毫不留情,纵他打小便受摔打,也架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令吴厝侧目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方兄与他们有仇,当是欢欣吧!”
    他牵动嘴角,“正是心中大喜过望,一时失态。”
    吴厝却还好奇那童谣一事与刺杀自己的人,方晏一听眼中便放了神采,“这个方某倒是知情,吴兄大可一想,这两桩事,对谁的好处最大?”
    楚姜微笑着看向他,一言不发。
    他便默默移开视线,紧紧压住置在自己腰间那只手,甚至分了手指去戏弄。
    对面的吴厝一脸正经,“若是好处,应是梁王得了,不过如今梁王却是实实在在被禁足在府中,世人皆以为是他妄有夺嫡之念,所以陷害东宫,如此说来,他不仅没分到好处,还惹了一身的嫌疑,可是太子并不会害我,他的近卫,我曾在客舍中见过数次,甚至还有楚娘子的书信为证……”
    一声轻“嘶!”令他抬头,看到方晏眉头微蹙,他不禁道:“难道是我猜测有误?”
    耳根一片绯红的楚姜轻轻揉着手指,正了正颜色才道:“吴郎猜得不错,并非梁王,却也事出梁王。”
    吴厝若有所思,抬眉看到她眼中的歉意,怔了怔。
    察觉到什么之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袖中那纸辟书,心情开始复杂起来。
    阁中忽而寂静,吴厝应道:“楚娘子,子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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