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也看出他面色有异,沉吟道:“便只有如此?”
他稍有犹疑,缓缓道:“儿臣也派了一队卫兵暗中护卫他。”
顿时满殿哗然,吴厝也错愕地抬起头来,刘呈被他怪异的眼神看着,心中尚有计较,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座上天子却似听了什么有趣的话一般,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可知他来御前是为何事?”
刘呈又是一阵犹豫,“可是太学试一案中,吴君有何证据提供,儿臣亦能佐助?”
天子却笑,挥手让内监将那块令牌递给他,“若是如此,他倒不必来御前了,他来,是告东宫卫兵暗夜刺杀于他,这令牌,正是昨夜凶手遗留。”
刘呈大惊,“东宫卫兵是奉儿臣之命前去护卫他,怎会杀他?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父皇可请……”
天子挥手打断他,“你且说,这吴厝怎值得你命人护卫?”
他低眉看了眼神色惊诧的吴厝,“儿臣惜其才华,又叹其过刚易折,不愿见此子有失,故才令人护他。”
吴厝却有些不信,然而以他之力,磕破了头也不过只是给这华丽的大殿添上点艳色,便心灰意冷地跪伏在地,静等事态发展。
殿中却也有旁的议论,有人出班道:“陛下,若只殿下一言,恐怕难以服众。”
刘呈敛眉,看了眼出声之人,中书舍人冯至,心中暗记了下来,向前一步,忽跪倒在地,面有戚色,“父皇,儿臣护吴君,一是惜才,二,却是为了自保。”
“此话何意?”
他便哀声道:“吴君于长安,多有言语暗讽攻讦东宫,儿臣却从未以为吴君可恨,只觉其言似镜,得令儿臣自照陋处,时时省之,儿臣初时亦未曾有命人护他之意,只以为吴君高才,清风劲节,长安必将人人敬之。
忽一日楚氏九娘来信于儿臣,言其担心有人暗害吴君嫁祸于东宫,提醒儿臣提防行事,儿臣故才有此举动,如今那信还曾留在东宫,父皇尽可命人前往取来一观,便知儿臣所言是真是假。”
众臣听到他话中楚九娘,倒是未有多想,只当是她父兄叫她写信,一想到今日之事,倒觉楚崧十分有预见,至于嫁祸,他们都暗移了视线,等着天子出声。
天子果然叫了内监去取,又问太子是令哪几个去护的吴厝,便听他道:“右卫率赵行领了二十卫兵,扮作普通百姓,轮流值守,还曾于三月二十六日夜晚,驱退了一伙前往吴君歇宿客舍行刺的贼人,府衙之中,应有当日报案留卷,客舍主人及伙计,应也识得赵行等人。”
吴厝恍然抬头,看着太子跪在前方,仍旧不敢信,然当日遇刺一事却犹在眼前,正是一伙义士前来襄助,才叫他身全,那时候他便以为,定是东宫一系行暗杀之事,可如今听太子这话,是有人要杀自己好嫁祸东宫?
此事时局渐已明了,天子沉下面容,嘱咐内监紧急将赵卫率、客舍主人、及府衙留卷速带进宫来。
刘呈所说的那封信却先一步到来了,天子只看过一眼,便对太子的话信了八分,又叫内监将信递给了几位重臣。
刘呈见他们看罢,容色皆不对,猜到是其中几句惹了他们不悦,便开口道:“父皇,楚氏九娘有此信,也是因昔日在定澜楼中受儿臣所托……”
未料天子只是点点头,“有父如此,亦不会有庸儿碌女,此事不提。”
那几位重臣本来正要发些议论,虽说几大世家都沾亲带故,楚姜见了他们都该唤声翁伯的,可他们自也见不得楚氏独揽盛宠,听天子这句,那些议论都憋在了心中,便盼着御史哪日能出言参上一本,倒是楚姜的一位堂舅看得兴致勃勃。
天子的目光又移向了殿中跪着的两人,一个吴厝,一个太子。
想到太子口中的嫁祸,心又沉了几分,连带着面色也有些阴郁。
王内官忙添了水,低劝一声。
天子一盏温水入喉,也看了眼群臣案上,便有内监在殿中又添了一遍水。
那位叫冯至的中书舍人,早在太子说自己派人护卫吴厝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奈何人在殿上,妄动不得,只得心中焦急。
如他这般想法的,在这殿中虽不称多,却也有数位,更多的,则是为太子庆幸,知道他经此一遭后,若要再自请避嫌于东宫,想必天子与诸臣皆不会再允了。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客舍主人与伙计来了殿中,二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且是由内监扶着,才勉强答完了话。
等到赵卫率等人前来,客舍主人又一眼认得他们中有几人打住在自家客舍,又如太子所言,正是他们护着吴厝叫他免遭了一次暗杀,府衙留存卷宗也记得分明。
天子眼含郁色,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问向赵卫率:“为何这次你们皆不在吴厝身侧相护?”
赵卫率便道:“臣等是东宫卫兵,首要之责当是护卫殿下,便且搁置了吴君之处,此为臣咎,求陛下处罚。”
天子向前俯身,“太子在东宫之中,不仅有卫兵,还有御林军,尔何出此言?”
便见他面有愤色道:“东宫卫兵谨守殿下之命,非当值之日不得进城,城中便只有臣等尚可自由行走,然而自殿下自请避嫌于东宫,长安城中,竟是多了首童谣,无知稚儿念唱,尽点东宫,臣等……臣等无奈,只得四散查访,遂无暇顾忌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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