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手里的暖炉早已没了热气,人群散去后,冷风逼人,几次翻飞她的袍角。
不知何时,风似乎消停了些,有一道影子打在她眼前,她没有望过去,只是觉得鼻头一酸。
来人也没有说话,默默替她挡了一侧的风。
虞七郎却见不得,喝问道:“这位郎君又是?”
“护卫。”方晏淡淡道。
而茵娘顺着他过来的方向,看到了不远处的廉申,心中激动起来,却不敢惊动,上前走到楚姜身边道:“多谢娘子相助,这里风大,娘子若是不嫌弃……”
只是她刚才说完,立刻又难堪起来,风尘之地,怎么能请她进去坐。
却不料她点了点头,“正好,我站得也累了。”
众歌妓也高兴起来,想要邀围观看客进去,他们却颇显犹豫。
楚姜看他们犹疑,忍住了喉中的一丝痒意,沉声道:“君子之节,松竹之间,何必险峦幽涧。”
众人一听倒是生了惭愧,一时无论男女,都跟着他们身后往歌楼里去。
虞七郎本站在门口,此时亦觉他们实在倚势欺人,恨恨看了茵娘一眼,不忿地让开了道。
第69章 煞破
一进楼中茵娘便领着楚姜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一面道:“这里干净,都是伙计们煮茶的地方。”
楚姜坐在一张胡凳上,拢了拢袍子,温声道:“娘子不要看轻自己,是虞氏作恶,不是你们的错,清白从不在身之所居。”
茵娘心中一暖,整理了形容,才笑着应了一声,又慢慢抬眼看向了粗衣布履的方晏,刚想开口,就见他站去了楚姜身后。
她心中顿时明白了楚姜今日为何会如此痛快的出手,想必除了对她们的怜悯,也是她与方晏相识之因。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更畅快了几分,今时今日,何不似当年,世人怎不知南阳王之冤,只是无人与虞巽卿抗衡,而如今,有人敢站出来与虞氏对抗了,这一位九娘,就是楚九娘了,是楚崧的嫡女楚九娘!
她心底蓦然激动了起来。
方晏在她开口之际突然道:“茵姨,我与九娘说几句话。”
他这称呼让楚姜跟茵娘都是一怔,楚姜是纳罕二人竟如此亲近,茵娘却是因旧事的牵扯,十六年来第一次再听他这样的称呼,眼里默默含了泪。
楚姜看到她眼睛一红,猜测今日必是他们商量好的,自己未必不是给他们添了麻烦,心中暗恼自己多事,此时方晏还冷声冷气,想是嫌自己添乱。
女儿家的心思,变得快些也寻常,她越想越恼,忽地起身道:“我回府去了。”
茵娘一愣,看她提步就要出去,忙也抬脚跟着,却不防方晏先她一步挡在了前方。
“你冲动了。”
楚姜一听便心中不快,暗暗咬牙不言,绕过他又要走。
方晏暗叹一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今夜之后,虞巽卿又要恨上你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聂婶子一再交代你的话,九娘不该不听。”
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身,掀开帷帽望向他,“晏师兄既听了,今夜又现身做什么?”
方晏被眼前乍现的姝色刺了眼,他身手迅捷,在她停步之时便后退了半步,而这半步并不算远,人隔咫尺,眼前人就这么眉眼倨傲地望着自己,眼底还残着一丝红意。
她为什么红了眼?是为歌妓们难过,还是……还是在,他没能想下去,因为楚姜就这么望着他,唇色鲜亮,眼中睥睨。
他答不上来,也或是,他不敢答。
他便又后退了一步,“我……我送你回府去。”
楚姜心底莫名失落,看他已经别了眼去,放下帷帽回了身,“不必了,季甫,你留下来,娘子们若是受到刁难,你及时回府禀报。”
方晏依旧跟在她身后。
采采看到他跟来,扯了扯楚姜的衣袖。
她也听到了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烦愁交加,又顿了顿脚步,“不必送我。”
“季甫兄不在,无人护卫。”
“我家中部曲不是摆设。”
“若不是,九娘当日也不会在山道上受我胁迫了。”
跟着的部曲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服地伸了伸脖子,却见到他脚下挪动轻快,又都怯怯地收了心思,老实跟着。
楚姜听他提起旧事,冷笑一声,“想来也不会再有匪贼类汝。”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门口,虞七郎正在檐下训斥下人,神色焦急。
“虞巽卿来不了,他急了。”方晏道。
楚姜听到他这样笃定,疾步出去,“还是晏师兄神机妙算。”
方晏听她语气倨傲,又夹着丝不郁,知她是动了气,在她身后解释道:“虞九郎的死只是引子,他却也不无辜,当初宫娥们被掳来时,便是他做的首恶。”
“不必与我说。”
他顿了顿,“若是不说,怕你……恐你会多想。”
楚姜不由莞尔,却仗着帷帽遮挡,故意冷了语气,“我并不悠闲,不会胡思。”
说完她正到了马车前,上了马车又道:“不必送我。”
采采却道:“女郎,沈郎君不在,又已天黑,不如便请方郎君护送。”
“天黑又如何?我怕黑吗?”
采采心想,平日里是挺怕的,嘴上却道:“看方郎君之态,想是要去我们府中看看先生与方祜,顺便带上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