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一对着他的马扬起一鞭,“你们都没看见,我怎么会看到。”
陆七隐隐有些不信,又见他镇定如常,倒是迷糊了。
只是陆十一在策马离开时又转眼看了楚氏门楼一眼,轻笑了一声。
看见了吗?
倒是见到了。
明媚楼台,浓绿夏林,有石榴半吐,秾艳一枝,簌簌层霄中。
作者有话说:
①卫率:东宫属官,武将。
第36章 王孙
楚崧的书房中,楚崧父女二人相对而坐,楚衿刚想要跟进去,就被顾媗娥牵到了廊上。
“你父亲跟你姐姐有要事相商,我们之后进去。”
楚姜闻声侧头看了眼,对顾媗娥投去一个善意的笑,又才回头笑问楚崧:“父亲没有跟母亲说吗?”
楚崧含笑,“想等你回来,我看了那神医的本事再决定说不说。”
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神情惭愧,将手臂搁在案几上,羞惭道:“都是女儿的错,若非我叫沈当去做下那般不肖之事,父亲也不会受他们要挟了。”
楚崧温和地看着她,先是听了脉,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到女儿的神情,反生了心疼,“明璋,这事你做得并不错。”
“可是……”
楚崧慈爱看着她,“我像你这般年纪时,可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你做得很好了。”
“父亲疼爱我才这样说,女儿却是知道自己做错了。”
“你做错的是昨夜与那方晏的争斗。”他终于颜色冷肃了些,不过一瞬语气又软和下来,“你要是伤了,痛的是谁?”
楚姜一噎,立刻也乖顺地认起错来,“是,女儿往后再不敢了。”
他这才有些满意,“那两张药方,府中疾医看了都惊叹,你脉象也稳健了不少,气息也更稳了,看来那神医终究还是有本事的。”
说着他便笑道:“我一收到那封要挟的信,一见便知是你的主意,如今你十六叔、十九叔都乖顺得紧,这事不算你的错。”
她心中愧疚却实在难消,此下只想着认错,“往后女儿不会再胡乱行事了,此事还连累父亲受胁迫,女儿知道,一幅字可大可小,那事的后果我并没有想到。”
楚崧不赞同地看着她,“若是这事你做得天衣无缝倒是吓人了,你虽自幼长在我身边,但是年岁毕竟还小,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了。”
她微红了眼,“父亲不怪我吗?”
楚崧伸手摸着她的额发,声音温柔又怜爱,
“为父怎么舍得责怪你呢?”
他叹道:“你出生艰难,长大也艰难,可是我养育你从未觉辛苦,自你母亲去后,我每每恨她不来梦中见我,总以为是她在怪我没有把你养好,我又暗自与她恼火,明璋分明也是我的女儿,凭什么她抛下我们去了,我还不能恼她……”
说着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起几分伤心看向女儿,“明璋,你是我跟你母亲最疼爱的孩子,你自小读圣贤道理,一个孝字你学得好,可也要知道,儿女在父母面前,总是容易受到宽宥的,何况你是为了父亲才这般做,父亲只会高兴,如何能怪你?”
他说起亡妻竟不觉有些哽咽,神色暗伤,又注视着眼前的女儿,看着她与亡妻相似的面容,又欣慰又心酸,“明璋,父母爱子,最重教子,我就把你长姐教得很好,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看前人未看过的山水,也就大胆去了。那时候她站在我跟前说自己未必就不能做个女中裴季彦①,未必写不来一本郦道元的《水经注》,为父便要等着她那一本出来,等着看她许给我的那句‘也叫这长安纸贵’。”
“这样的志气,才是我楚伯安的女儿,明璋,你是最像我的,怎么因此小小挫折就自伤了呢?为父生平从不自傲,可是每每看到你时,偶也会骄傲起来,自傲我楚伯安怎能养出这般灵秀的孩子。”
她听得涕泣如雨,“父亲,女儿没有这么好。”
“当然有这么好,我儿有着诸多男子都难敌的智慧和勇武,哪怕站在书墨里,也要有指挥万马千军的魄力,我不想养育出一个怯懦的孩子来,不想她遇到一点磨难就畏葸不前。”
他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笑问女儿,“明璋,还害怕吗?”
楚姜泪眼婆娑地摇摇头,“不怕了。”
“那对此事你是怎么想的?还觉得自己做得一无是处吗?”
她又是摇头,显了几分娇气,红着鼻子道:“也有好的,也有错的。”
楚崧欣慰一笑,又带着丝惆怅道:“从前总害怕御医说的那句你过不了二十岁的关,只想着让你好好长大,从不敢想你是否也能有你长姐那样胆气,可如今,总算叫我们找到了神医,父亲也想要问问你,你心中所想是什么?是想要你长姐那般山水天地的自在,还是内秀闺中只打理宗族杂务、养育儿女?”
楚姜怔愣,显然从未如此想过,她之前所活的,似乎都只是为了平安地活过哪一年,她想了半响才道:“父亲,我不知道。”
“该要知道的。”楚崧指向书房中诸多书籍,“将来你总要离开父亲,我能给你一城的黄金珠玉,可是都比不过这些,你跟着我读书,看我议朝政管宗族,这些都比金银好,它们会让你面对任何境遇都能冷静面对,明璋,你读的那些书,不能废了去,哪怕将来只是教养儿女,你也要拿出来,闺阁是居所,不是你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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