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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高贵的烛台,映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粗陋的影,他置在身侧的手覆上那道影,一如盖住他内心隐生的卑劣。
    他抬起头,眼中是一涛痛意与纠结,“今日这桩蠢事,是我做下。”
    “你要一幅字做什么?”
    “送给虞巽卿。”
    方壸疾问:“送他做什么?”
    “毁他。”他说得淡然,看向方壸的神色有些恳求,“余的师傅不必知情,方才楚九娘所说,师傅应该应允的。”
    方壸面含痛色,“你既怕连累我们,又何苦去做?你是抱了必死之心?我不怕你伤了残了,就怕你死了,怕你下去之后跟你母亲说我没有守住你的命,当初我为什么要跟楚三郎那么说,就是想断绝你的念头,就怕你拿了我救治楚九娘的恩德去楚氏求报。”
    饶是再耳聪目明,齿牙完坚,他也是个古稀老人了,花白的须发被烛火照得格外凄凉,无端给这老人的形容添了悲凉。
    “他廉夫良昔日不过是霜翎军中一个看粮草的文书,不是什么诸葛之才,陈粲如此残戾,都能被虞巽卿哄得温顺几分,你当他是好杀的吗?”
    他语重心长地对着徒弟训诫,“当日你母亲把你交付给我,话里句句都是要你活命,为师便不赞同你跟廉夫良来往……”
    他顿住看了眼弟子,“为师倒恨这世上没有叫人抛却前尘的灵药,我千条规矩下来,却没有哪一条能消磨去你心中的仇恨。”
    方晏眼眶泛红,“徒儿此生最不愿拖累的便是您与方祜,可是廉叔,他对我也从无二心,师傅,他们不是诸葛之才,却为了我去找遍了世上所有能读的经籍,母亲教导我知恩图报、报本反始,他们是为我活着,我若抛弃了他们,师傅您也会对我失望的。”
    “他们不是为你活着,是为愧疚活着。”方壸怒而低吼,顾忌着药庐里还有其他人,只小声骂道:“你父亲本该战死沙场,是他们这些人贪生怕死,把你父亲给抬了回来,可怜他至死都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回了家,反而连累了你们一家五口人。”
    “从来不是父亲回家的错。”方晏痛苦低呼,他记得他父亲回家时母亲有多欢喜,弟妹们有多高兴,他还在他榻前耍了一套枪法,哪怕他没看见。
    “他们带回了父亲,不是他们的错。”
    方壸看到弟子脆弱的控诉,终也忍不住苦意,颓然上前抱住了他,似是哄他又似是哭告,“那时候他们都知道是谁的错,都知道忠臣蒙冤,可是他们没有出来为你父亲叫屈,一个也没有。”
    “师傅,您逐我出师门吧,今生再造之恩,徒儿来世再报……”
    楚姜坐在窗前的长榻上,透过菱花窗纱,远远看着,终于等到堂上的烛火暗下去了。
    山里的风声像个老人的呜咽,似乎痛快地呼吸着,又克制着,含着上了年纪的无能无力。
    阿聂将她肩头滑下的绸被拉上去,“睡不着也合上眼歇歇。”
    楚姜摇头,“喝了药睡不下,你们想,先生跟方晏是在说什么?”
    她也不明,“也许是在训斥他。”
    采采抱着被褥坐在榻脚,也道:“隔得远,听不见,不过看先生之前那样生气,定是要罚方郎君的,女郎还害怕吗?”她仰头问。
    “还是有些怕的。”
    阿聂便将她揽进怀里,感叹道:“方先生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孽徒,平日里看着乖巧,竟是个如此财狼,说起来先生也是苦命,又没个子嗣在,这收了几个弟子吧,大弟子没了,二弟子是个忤逆的,小的那个且看不出什么,也只能指着小的那个……”
    楚姜突然从她怀中立直了背,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良久唤了阿聂道:“先生那个大弟子,若是活着,该是什么年纪了?”
    阿聂不明,还当她还在惊惧中,又将她揽住拍了几下背才道:“先前说起盖屋子,听先生话里意思,也该是娶妻的年纪了,跟方郎君应是差不多的年岁。”
    “这就对了,难怪。”她连着呢喃了好几声难怪,目光透给菱花纱窗看向外面,只有满地的月色。
    一时心中波涛翻涌,又惊又怕。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她默念着将目光送到窗外,只有月色照在院中柴垛上。
    采采看到她神色惊恐忙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摇着,“女郎,不怕了,不怕了。”
    她收回视线,生出一股劫后余生来,心有悻悻,轻声叹道:“这回得要怕了,不怕不行,先生仁善,倒是做事不新鲜啊。”
    “什么不新鲜?”采采疑惑。
    她强整面容,恢复了几分平静,“无事,歇了吧,明日一早回家。”
    呜咽的风停了,月夜澄澈,洒进窗中来,落下几点宁静的气息,终于让这夜平稳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出差中,尘仔跟另一位同事要朝夕相处好几天,实在不方便码字,存稿也较少,暂缓几天的更新,非常抱歉啊友友们(>_<)
    第35章 下山
    翌日清晨,采采刚打开门,就见方祜坐在门外手里转着一支精致的风车,听到开门声就见他惊喜地回头,“采采姐姐,九娘起了吗?”
    “起了,还未梳洗。”
    “那我等九娘梳洗好。”他乖顺往后退了一步,拖了把几子坐在檐下,把玩起风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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