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却道:“先不说找不找得到那人,找到了那人焉肯如此?我想沈郎君说的那口子应当不止于此了。”
沈当闻言惭愧道:“是使了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东山比之金陵其余名山更为荒芜,或许便是神医隐居于此的原由,近日因太傅央了不少人去寻医,那山中又热闹了起来,百姓们因着换了朝代,也敢壮起胆子驱赶入山之人了,我便叫几个兄弟扮作豪强在山中横行,自己又装作路过的游侠救了几个被绑住的农户,也给自己身上弄了些伤,那几个农户心下过意不去,邀我至家中,拿出药来为我疗伤,言谈间便透露了那药童被打杀的旧事。”
“还得知神医有个弟子,最是贪恋红尘,农户说那弟子时常与山中一个猎户的女儿一处玩耍,还曾偷偷约着来城里玩耍,被猎户逮到骂了几回,但是性子不改,依旧三天两日去寻那家小娘子,我打听到了那家的所在,或许可从此入?”
楚姜兄妹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楚郁犹豫道:“捉了人家的弟子,这样说起来也不像诚心求医。”
楚晔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看这就是眼下最妥当的了,自父亲知晓神医之名那日,我们便不曾减过半分诚心,什么承诺都放了,神医见着诚心又如何?照样不曾松口,不如叫人去候着他那弟子,求他弟子引见给神医。”
他说完看向楚姜,“明璋,这事我去跟父亲说,定不会惊吓到那弟子,必当诚心诚意求他。”
楚郁当即也道:“我跟三哥一道去。”
楚姜向来被兄姐们爱护着,此时还是心下感动,微仰头看向两位兄长,笑道:“那我就等兄长们的好消息。”
两位郎君当即起身,不过几瞬便出了院子,沈当微躬这腰送走二人,心中感慨果真是不曾跟错人,一声轻灵打断他的思绪,“你们这遭辛苦了,采采,取一百金赠来。”
“平素也是拿了门客俸银的,这一百金季甫不敢收。”
“我并非用钱财辱你,我知道你们不是求财,可是眼下我只有财,这是我的谢意,你收下分给弟兄们,天热了,也给陈翁多备些祛暑之物。”
沈当看她说话毫不遮掩,又见她还惦记着陈翁,便由衷躬身谢道:“是,季甫替陈翁与弟兄们谢过女郎。”
采采拿来一只匣子,端正放在沈当身前案几上,楚姜便也不再多留她,叫婢子送了他出去。
阿聂此时才欣喜上前来,“女郎,想是事成了,三郎做事最是沉稳,还有郎主的安排,这回务必能根治了那弱症去。”
采采也欣喜异常,依着她坐下来,“要是好了,等元娘来了,便能带着女郎骑马射箭了。”
楚姜失笑,“哪能这么顺利,求得他医是第一步,能否彻底根治都是后话,此下不要胡想。”然而纵她一向沉稳冷静,终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闺中女儿,关系生命的大事,一旦有了引子,哪能不生出希望呢?
却说楚崧那厢闻说了此事后自是欣喜无比,略一思想便做出决定,“此事三郎亲自去,再佯装打扮也不好,便说去山中核对籍帐,登户籍总要进家门,去到那猎户家中务必好言好语,寻个借口留在他家,遇到神医的弟子再诚心相求,六郎去打听打听当初是哪家权贵得罪了神医。”
楚郁倚着书架疑惑,“何不问问叔母?或是央她回顾氏问问,我们寻神医几个月了都不曾打听到那药童之事,可见此事隐秘得紧,他们陆、顾、虞三姓沾亲带故,比我们好打听。”
“六郎,去做便是。”楚晔训道,“父亲的安排自有道理。”
楚崧放下手中墨条,轻叹一声,“何苦事事劳人去,这事你去做便是。”
楚郁心中纳闷,见到堂兄示意才应下,楚崧便又交代道:“都是东宫属臣,去哪里做些什么都要去跟殿下告声假,如今虞氏与陆氏显见地态度软和了不少……”
于此同时,一门相隔的书房外,青骊看着神色稍显落寞的顾媗娥,轻声问道:“夫人,不进去了?”
顾媗娥摇头,摸着手上的匣子,到了廊中栏杆上倚着,“等他们说完话吧!”
青骊紧随其后,看了眼书房门外侍立的几个侍女,轻声安慰着她:“夫人不要多想了,郎主是不想劳累了夫人呢!”
“我没有多想,是太子瞧不上顾氏的金银,楚顾两族才成了姻亲,我们都明白的,眼下我还不是他最紧要的人,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①,这道理我要是不知道,哪里配得上他?”
她轻轻抚了抚匣子,里面装了一方墨条,是曹魏时韦诞所制,最是名贵不过。
她心中明白,楚崧收了这墨条,明日,至多后日,她的妆台上就会出现一件稀罕物件,或是首饰,或是珍稀的布料,在俗物上,她从不曾受到任何亏待。
她知道楚崧是个君子,所以她不会吝惜情感,慢慢来,不过真心换真心罢了。
作者有话说:
①李冶《八至》
第22章 、东山
东山林木繁盛,山上住的多是猎户,亦有不少农户,自山脚有一条山道盘迂至山顶。
山腰有一座石亭,松风竹涛中,楚晔与几位衙门的小吏正坐在一座亭子里,对面是一位苍颜鹤发的老者。
老者冷声斥向对面形容俊美的郎君,“说了不治就不治,还是世家公子,使出这样没皮没脸的招数来,诓我不成,专去骗我那涉世未深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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