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张氏眯起眼,一个个不时走过又走远的军绿色身影,活像不时闪过的记忆碎片,她似乎,看到了那张快模糊的可爱的脸。
他曾经也像这群年轻的战士般,讨厌过什么人吧。
如果还活着,今年,今年快五十了吧,和林新军一般老。
还好,没看到他老的样子。
两行浊泪不受控制落下,滚烫。
他的儿呀。
梁张氏还有没说的打算,她怕悲剧再一次上演在孙女身上,替她出战,此其一。
其二,她要报仇!
不报仇,她死不瞑目!
战士死于战场,是最高的荣誉,就像千千万万为了祖国奉献的生命的英雄般,她能接受,可是,他的儿,是被一刀刀割死的,运回来的是一团没有多少肉的碎骨,那碎骨也不是完整的。
上面有无数刀割的痕迹!
她不敢想,怀胎十月生出来的肉,生前经历了什么,那是什么样的痛啊。
他当时哭了吗?有没有喊娘?
为了国家大义,隐藏真相,她忍,她理解,可现在机会来了,白眼狼黑国佬跳出来找事了。
别看她今年七十多了,照样能杀人!
儿子是个神枪手,孙女现在看来也是,其实都是遗传了她的基因呢。
一个人影不合时宜跳出来,把回忆和思绪打的粉碎。
梁张氏赶紧抹掉满脸的老泪,眯起眼打量眼前个子不怎么高的年轻战士:“小同志,有事吗?”
年轻战士敬礼,声音压的极低:“首长,我叫范晓峰,有事想单独汇报。”
横跨两个时代的七十多年可不是白活的,梁张氏瞬间警惕,不动声色道:“哦,范同志,我不是首长。”
感觉不是啥好事。
范晓峰看看四周无人注意,快速走前面带路,等到了训练场旁边的大树下,兴奋低声道:“首长,您是来接梁汝莲同志的吧,连长是不是没有签字?”
梁张氏含糊应了声:“你想说什么?”
“您还没见过梁同志吧,我之前告诉过她一个办法。”范晓峰松口气,以为事情走向没脱离他的分析,“现在的情况啊,连长要是签字等于和全连战士作对,不瞒您说,今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事,这要打仗了,说难听点,都快死了,什么首长士兵,都只有一条命.......”
明知对方有目的故意说这些,可梁张氏心还是变得沉重。
不管什么原因,把孙女调走,她的确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即将上战场的孩子们。
范晓峰察觉对方情绪低落,声音微微颤抖:“老首长,我有个办法,绝对能让战士们说不出什么来——让梁汝莲同志装病,或者故意受伤。”
梁张氏已经知道他要做了什么:“不错,好办法,我要怎么感谢你?”
“我,我想请您把我一起带走,我可以受伤,断胳膊那样重的伤,您放心,绝对不会给您添太多麻烦。”范晓峰眼睛忽然湿了,不由自主哽咽起来,“老首长,求求您了,我不想死我害怕,我这样上了战场只会添乱,您就帮帮我吧。”
他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梁汝莲忽然参加培训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即使王杏芳同意,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去团里找人。
老人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
一双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温热又干燥。
说的话却瞬间把他打入冰窖。
“好孩子,对不起,奶奶没法把你带走。”
范晓峰浑身僵住:“为什么,您就一句话的事。”
梁张氏轻叹:“因为你是战士。”
她这一生,见过不知道多少英雄,也见过更多的普通人。
眼前的小战士不算坏人,说白了,他只是个胆小成不了英雄的普通人。
“梁汝莲也是战士,凭什么她可以调走?”范晓峰能听出没商量的意思,他像个濒死的人再也无所畏惧,一把推开脸上带给他短暂温暖的手大声道,“就因为她有个当大官的奶奶吗?这不公平,我不服,我死了都不服。”
喊完他后悔了。
这下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一老一小保持站立的姿势,年轻的眼睛里满是恐慌绝望,年老的眼睛,满满的悲伤。
“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梁张氏柔声道,“人这一辈子面临绝境的时候很多,不要怕它,不要躲避,听奶奶的,战争没那么可怕,我们国家不比以前了,有飞机有大炮有坦克,打小小的黑国很轻松,而且,奶奶会陪着你们.......”
范晓峰才不要这种安慰,说的好听,国家再强大,他的命只有一条。
战争开始,他们连队肯定第一批上!
“少惺惺作态当好人,你怎么不把你孙女留下来,她枪法那么好。”不甘,绝望、愤怒,不知道多少情绪冲击的范晓峰大脑像是燃起了火,他身体不受控制,狠狠推了老人一下,然后自己被自己吓住,愣了下,转身仓惶跑了。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树旁边的灌木丛跳出来。
身影没大声喊人,迅速把老人搀扶起来,急切道:“奶奶,没事吧,有没有疼的地方?”
“没那么娇贵,早发现那里躲了个人,没想到是你。”梁张氏拍拍屁股上的土,意味深长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鞋垫是送给他的吧。”
人影正是王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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