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默然,回顾刚刚在禁园里的凶险情形,撩拨的心思熄灭,开始正式担忧:“我什么都不会,届时可会拖累你?”
“你说呢?”齐岷反问,见虞欢不答,便慢慢提醒,“不想拖累我,就跟着我。”
虞欢看向他,半是惊疑,半是诧异。
齐岷目光仍在前方,笃定专注:“别跟丢了。”
话声甫毕,齐岷停住脚步。
火光尽头,一面雕刻着浮雕的墙壁映入眼帘,虞欢瞪大双眸。
辛益在后方看见,忙阔步赶来,反复确认后,向齐岷道:“头儿,是出口!”
这面石壁跟先前那些密室里的不同,并非石块垒砌而成,而是一整面石块,浮雕图案精致繁复,开门机关就在墙壁一侧。
辛益贴耳在石壁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道:“外面有风声。”
众人屏息,辛蕊、程义正跟上来,面面相觑。
禁地在观海园东南角,底下的密道由东往西,齐岷大概知晓这扇石门背后是何处,示意辛益开门。
辛益点头,嘱咐大家当心些后,伸手在门侧开关上一扳。
众人提高戒备,目不转睛,只听得“轰”一声,石壁立刻开始震动,缓缓向上升起。
凛冽阴风从缝隙那头激涌而来,卷入细碎枯叶、零散砂砾,众人提起一口气,盯着那道越开越大的门缝,待得石门升高,便见外面夜浓如墨,树影婆娑,竟是一大片被风席卷着的、黑耸耸的树林。
辛益心下一松,确认树林并无异样,回头对众人道:“无碍,是禁园后面的树林,走吧。”
众人前后走出密室,衣袂被肃杀夜风吹得上下翻飞,辛蕊鬓发全乱,挡着面门叫道:“老天,风怎么突然这么大!”
程义正伸要手给她挡风,不想刚一走下石门前的台阶,石门突然“轰”一声关上,不及回头,一大群乌泱泱的黑影仿佛撕破夜幕的鬼魅,从树林深处飞掠出来。
众人大惊,后退戒备,飞飏在虚空里的落叶、沙尘急速翻卷,顿挫间,一大群手持利刃、目露凶光的黑影围堵四周,个个一身杀气,面目熟悉,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禁园里跟观海园护卫交手的东厂杀手。
众人震愕,不想这一批人竟然脱身如此之快,不及细想禁园战况,参天茂林里忽又走来一条黑影,身形微偻,须发花白,掀着一双藏在皱纹里的森森细眼,长相更叫人熟悉。
“哑叔?!”程义正心头大震。
辛蕊等人亦始料不及,骇然地瞪着前方一幕。
天幕云层厚压,黑黢黢的茂林在疾风里飒然振动,发出猎猎激响,哑叔屹立风里,枯瘦身形巍然不动,眼底更无半分惫态。
齐岷对上他锋利眼神,相较众人的惊愕神色,更多是厌恶冷漠:“久等了。”
哑叔开口:“是有一点久,还以为凭齐大人的本事,至多一炷香的功夫便该出来了。”
风里回荡着哑叔阴冷尖细的声音,程义正本就被当头一棒,闻声更震怒惊疑:“你……会说话?!”
哑叔不应,眼梢尽是讥诮冷笑。
程义正额头暴起青筋,想起密室里用来给男童行刑的各类罪证,手足僵冷,怒火填膺:“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程家的观海园里?!”
哑叔哂笑一声:“咱家是什么人,程公子问问你跟前那位神通广大的齐大人不就知道了。”
齐岷淡漠:“我没有替他人自报家门的习惯。”
哑叔微愣,声音更刺耳:“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卑贱,又骄傲啊。”
漫天落絮翻飞,虞欢眉间深颦,恼怒中,见哑叔伸手在下颌一揭,撕下一张人*皮面具,耸肩抬头后,露出一张长脸高鼻、眉尾带痣的脸。
辛益虎目喷火,咬牙切齿:“田、兴、壬!果然是你!”
田兴壬不屑一笑,扔掉人*皮面具,伸手摸着脖颈,扭得咔嚓作响。
“怎么,还以为你锦衣卫火眼金睛,原来除了那条领头的走狗外,其余的都是瞎眼夯货?”
“你这臭太监!骂谁呢?!”辛蕊怒不可遏。
田兴壬似笑非笑:“姑娘好尖利的口舌,这样难得的舌头,不割来下酒可就可惜了。”
辛蕊更火冒三丈,便要再骂,被辛益拦住:“别跟他废话!”
田兴壬嗤一声,盯向齐岷。
“咱家知道你这趟回来,是有所准备,张峰是被你派去联络林十二,顺便再去辛府搬救兵了吧?”
齐岷不语。
田兴壬接着道:“你知道登州府衙跟程家关系匪浅,所以不会把船舱孩童一事上报官府,为免打草惊蛇,你佯装全不知情,让船家配合你打道回府,再设局让咱家的人自露马脚,激程家少主下令拿人。程家安排在观海园里的护卫有三十人之多,而咱家所剩的人不足半百,藏在观海园里的更只少不多,只要张峰带领援兵及时赶到,你便可以你锦衣卫的雷霆之势把咱家一网打尽,届时人赃俱获,纵有他人想要替咱家开脱,也是于事无补了。齐岷,咱家说的可对?”
“对。”
“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今日这张网,怕是要网在你自己头上了。”
“轰”一声,黑云密覆的天幕忽然炸开一记惊雷,四周狂风骤涌,激颤的枯叶漫天翻卷,密密匝匝的枝杪犹如鬼手伸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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