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远听太子说是他自残所致,惊声责备:“萧阁老,此为何故啊!?”
萧其臻人还清醒,强硬地向太子示威:“殿下命微臣做比干,微臣是在遵旨行事。”
他公开跟太子对峙,众人分外惶乱,知道这事传出去与太子大为不利。
朱昀曦傻了眼,张狂劲儿一扫而尽,忘却体面叱骂:“这逆臣先辱骂孤是桀纣,接着自残逼凌,实属大逆不道!”
他没跟群臣正面冲突过,缺少御下经验。
再者,过去唐振奇代庆德帝坐镇朝堂,充当护盾和打手,使得最勇敢的官员们也不能直接到御前叫板,因此朱昀曦没机会观摩父皇是如何处理这类撒泼打滚的行径的。事到临头,招招出错。
陈维远老成见到,明白太子直接跟大臣掐架就输了,忙劝住他,叫人将萧其臻抬出去救治。
朱昀曦气得浑身打颤,质问老太监:“你活了这把年纪,可曾见过这样的狂贼?”
陈维远苦道:“殿下息怒,倒回去二三十年比这更狂的都有呢,您记住今日之事,以后再遇到类
似情形千万不能动怒,否则只会损害您的清誉。”
他扶朱昀曦回到椅榻上,再劝:“老奴先叫人封锁消息,再去哄哄萧阁老,让他别跟外人提及此事。必要时还得您出面加以安抚。”
朱昀曦自然不肯:“明明是他亡命欺主,为何还让孤忍辱迁就?这不是倒错尊卑吗?”
陈维远开导:“这种事不能以理论之,他今天打着劝谏的名义自残,外人知道了只会说您暴虐无道,万一陛下追问起因,您将如何解释?”
他一语中的,朱昀曦蓦然失语,今天这堂课不仅让他气塞胸臆,也令他提前体会到为君之不易。
朝廷里不知还有多少不怕死的逆臣,假如他们联合起来对抗皇帝,他该如何应对?
陈维远甚至不敢让萧其臻在东宫久留,让人替他包扎好伤口便派车送回家去。
萧其臻忍住伤痛,命车夫直接去柳家。
听说他来了,柳家男人们一齐出迎,看到他头包纱布,满身血污的模样都莫名惊恐。
萧其臻敷衍几句,请求柳邦彦:“我想见一见令爱,跟她说几句话,还请去非公通融。”
柳邦彦猜他是去圣驾前为女儿请命才搞成这样的,骨颤背寒地婉拒:“小女命薄,此生无缘与大人相携,请大人安分随命,莫再强求了。”
萧其臻含泪道:“萧某无能,害苦令爱,纵然缘尽,仍想当面直陈肺腑,求您成全。”
柳邦彦犹豫不决,柳竹秋已闻讯赶来,旁若无人地靠近萧其臻关问:“萧大人,你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萧其臻愧痛地望着她,当众失态流泪。
柳竹秋果断跟柳邦彦打招呼:“爹,我要和萧大人话别,请你们勿来打扰。”
说完请萧其臻跟她去外书房。
柳尧范和柳尧哲顶着青黄不定的脸张望,担心萧其臻闯了祸,将连累柳家,劝父亲尽快送客。
柳邦彦派人去宫里通知柳尧章,然后无力道:“你妹妹的事我早已管不了了,随他们去吧。”
柳竹秋让萧其臻坐下,命春梨拿来药箱,重新替他检查处理了伤口。
“大人伤势不轻,接下来几天得好生护理。”
受她关怀,萧其臻越发羞愧痛心,哀声道:“大小姐,都是萧其臻害了你。”
柳竹秋就怕他这么想。摇头微笑:“这是我应有的劫数,从我对太子产生误判,陷入情网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你放心,我已找好出路,这点危难还困不住我。”
萧其臻听说她准备逃往鞑靼,纠结片刻说:“我马上辞了官,跟你一块儿去。”
柳竹秋微微一惊,感念他的痴情,却断然拒绝。
“不行,你得留下。陛下病重,朝廷不日将有巨变,正需要你这样清正刚毅的官员辅政,有你在百姓起码多一份保障。”
“可是……”
萧其臻焦急地想抓住她的手,胳膊抬到半空顿住,萎靡地低下头。
柳竹秋毫不扭捏地主动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惊讶抬头时诚恳嘱托:“萧大人,救扶黎民百姓是我们共同的信念,我被迫离开,只好请你替我守好这份职责。套用古人的诗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日后即使相隔万水千山,我依然会时刻记得你对我的情义,这份牵绊会比做夫妻更牢固。”
她遭受重创仍无怨无悔地坚守初衷,萧其臻不忍再辜负她,哽咽憾恨:“小姐是人杰,这世道配不上你。”
柳竹秋笑道:“不管世道多坏,我也会积极入世,但求稍稍为受苦受难者减轻不幸。屈原投江,陶令避世,是想让世人知道人间仍有清白正义之士,不是让我们效仿的。”
受她旷达心胸感染,萧其臻渐渐恢复理智,忍住悲惋回答她的提问。
听说他是受太子逼迫撞桌自残受伤的,柳竹秋责他冲动,又暗笑朱昀曦到底稚嫩,凭这点微末道行要统御群臣等于痴人说梦,预感今后还能利用他的弱势实现风水轮流转。
“萧大人你就当他是刚学捕食的猛兽,让他长点教训也行,但今后断不可如此莽撞。死谏是臣子万不得已的绝招,切记轻易动用。”
萧其臻承认自己当时欠考虑,犹豫再三说:“太子说是太后决定让你出家的,并非他怂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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