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抬头端详他苦恼的神情,清楚看到凡人情、欲与君王威严激烈交锋的景象。
这男人确实是喜欢她的,虽说这点情分在权位富贵面前轻如鸿毛,但和其他蝼蚁相比已很有分量,是臣子在帝制下能获得的最高宠信。
她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贴住他的胸膛温柔问候:“殿下的心疾都好了吗?”
朱昀曦料定是云杉多嘴,嗔怨:“这该死的奴才,孤回去就赏他四十大板。”
柳竹秋稍稍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嘴唇:“臣女真没想到殿下如此关心我。”
朱昀曦垂眼看着她:“那是因为你心肠狠硬,从不曾为孤着想。”
这委屈巴巴闹别扭的模样能融化钢铁,柳竹秋倚住他撒娇:“臣女有自知之明嘛,不敢高估自己在您心里的分量。刚才听云公公一说,臣女欣喜若狂,才冒着犯上的风险去追赶您。”
“你已犯下十恶不赦之罪,死几次都不够偿。”
“臣女以前不怎么怕死,现在真的怕了。”
她捧住他的脸,暂时假戏真做地贡献柔情。
“臣女若是死了,定会害殿下心疼,对吧?”
羞耻心遭公然挑衅,朱昀曦本意是推开她,可嘴唇被她俘获的瞬间,心也缴械了。
二人仿佛两根经春风撮合的藤蔓缠绕着,渐渐吻到醉生梦死,而后又似一双飞倦的鸟,依偎着坐到床沿上。
柳竹秋心安理得地靠住他,脑袋枕着他的锁骨,朱昀曦顺势搂着她,另一只手也接纳了她的抓握,心情因这亲密的归附变得平静满足。
“孤王真是鬼迷心窍才会任你撒野。”
“臣女才是被殿下勾走了魂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方何为期,乱我心曲。①”
朱昀曦下巴搁在她头顶,声音似清波缓流。
“你在顺天府大牢关了半个多月,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柳竹秋听这话,知道老虎已被她哄成了大猫,开始表达亲昵了,便娇声埋怨:“牢里又脏又黑,到处老鼠蟑螂,跳蚤臭虫,臣女被咬得遍体鳞伤,中衣上全是血迹。最难受的是怕被人发现,不敢轻易摘胡子,老戴着那假须,嘴巴周围都脱皮了,还好带了专治皮炎的药膏,伤口才没溃烂。”
朱昀曦忙勾起她的下巴查看,颌骨上是留着一点浅浅的红印,想象她遭过的罪,心疼怨责:“你胆子太大了,老做些不要命的勾当。”
说完拥她入怀,手掌顺着她的脊背上下摩挲,像要抚平灾难留下的创伤。
柳竹秋脸贴着他的胸口,眼珠滴溜转动,暗自感叹:“自古女子难度情关,似太子这般人美嘴甜
情意绵绵,我这么清醒冷静的人都险些上钩,那稍微单纯点的还不被吃干抹净?”
朱昀曦腹黑学刚修了个入门,马上暴露短板,问她:“你跟那柳丹到底什么关系,竟甘愿为他拼命。”
柳竹秋翻个白眼,扭动娇嗔:“殿下又怀疑臣女动机不纯,臣女在您心目中就那么不堪吗?”
朱昀曦连忙揉着她的后脑勺笑哄:“孤王只是随口问问,难为你如此仗义,看了你那份血写的状纸,孤王也很佩服呢。”
说着低头捏住她的颏尖嘱咐:“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不值得。”
柳竹秋辩驳:“臣女替朋友伸冤,为朝廷锄奸,纵然殒命也死得其所,哪里不值得了?”
朱昀曦微责:“你要献身也只该为着孤王,难道区区一个柳丹还能比孤重要?”
不肯承担责任却堂而皇之吃醋,更可恶的是他根本没意识到自身的蛮横无理。
柳竹秋努力克制讽刺,娇媚点头,将唯我独尊的太子爷当自私顽童诓赚,抱住他的脖子随意腻歪。
融融泄泄,安闲恬静的气氛勾出朱昀曦的困意,柳竹秋看他昏昏欲睡,说:“殿下昨儿一夜没睡,先躺会儿吧。”
她帮他脱下外袍,除掉靴袜,服侍他躺下,突然被他抱住卷进被窝。
“你陪孤王一起睡。”
困倦地低语似水滴落在她耳畔,须臾转为深长的呼吸。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居然只单纯睡觉,我这哪是侍寝,分明是奶妈!
柳竹秋为这有名无实的“陪、睡差事”恼火,僵卧片刻,扭头打量枕边人,那俊美无俦的面孔如甘霖泼下,浇灭大部分火势。
这张脸真是为所欲为的利器,听说南朝时韩子高容貌艳丽,见者无不倾倒,厮杀于乱军之中,连敌人目睹他的美貌都不忍加害。见了太子的美色,这稗官野史也显得确凿可信了。
她心跳加速,忍不住再凑近几分,寻思这时搞小动作是否合适。
忽听他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想亲想摸都随你,只别吵醒孤。”
横恩滥赏令柳竹秋既激动又暴躁。
让人随便摸又不许吵醒你,这不是叫人在悬崖上走钢丝嘛,再说了,这种事独角戏能有多少乐趣!
柳竹秋气呼呼盯着他安详的面容,不一会儿又选择原谅。
做皇帝姿色太关键了,楚怀王那样昏庸,屈原还至死不渝地效忠,不就因为他长得美吗?圣贤都不能免俗,何况是我?
她数着太子根根分明的长睫消解郁闷,不一会儿听到房门轻轻开启,有人摸进来了。
朱昀曦和柳竹秋独处太久,急坏门外守候的侍从。
陈维远指使云杉潜入房中查看,小太监游蛇一般从门缝里溜进去,见床幔低垂,心脏差点蹦出嗓眼,伈伈睍睍靠近,紧张地撩起帐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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