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酬完太子,身心俱疲,打发瑞福去锦云楼送镜子,领着春梨返回柳府,一进闺房便倒向床铺,躺平了直喊累。
春梨忙来捶腿,问她今日怎生劳顿的。
“春梨,你家小姐好命苦啊,比那些卖身求荣的人惨多了。”
春梨惊恐,忙问:“太子殿下非礼你了?”
柳竹秋摇头:“不,其实是我非礼他。”
“那他处罚你了?”
“没有。”
春梨喷笑:“小姐真好玩,你早说中意殿下的美貌,做了自己喜欢的事又没受殿下处罚,该算如愿以偿啊。”
这可点到了柳竹秋的气头上,一骨碌爬起来抱怨:“你知道最让人失望的是什么吗?不是求而不得,也不是望洋兴叹,而是功败垂成,通俗的说法就是‘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
小丫鬟似懂非懂,她也不可能解释得太露骨,含蓄道:“我非礼太子是想取信于他,中途也提着一颗心,怕万一越界我这后半生就得陷在深宫里了。所以只能点到为止。你想想人的欲心正如洪水猛兽,发作起来势不可挡,我要废多大的劲儿才能忍住一鼓作气的冲动啊。可不难受死了吗?”
春梨笑破肚皮,使劲捂住红彤彤的脸蛋问:“那太子殿下也是半途而废,也很难受吧。”
“他宫里那么多美女,回去自有去火良药,我能找谁消账去?”
“哈哈哈,奴婢一直想问不敢问,小姐在外面闯荡四五年,该认识不少年轻貌美的男子,何不挑一个聊以解饥?”
她一贯被柳竹秋灌输叛道观念,知道自家小姐不在乎贞洁,很好奇她那么慕色为何多年来叶公好龙,不曾招募刘阮①。
柳竹秋敲敲她的脑袋:“我倒是有这个心,可一旦上船真身就会暴露,只好以小忍而顾大谋了。”
说着惆怅:“太子的侍从们老骂我是妖精,我还情愿自己会妖法呢,先把太子摄到深山老林里玩个爽,再悄悄还回去。”
春梨笑歪在一旁,老半天方挣起来,凑趣道:“小姐你一身本事,做什么不能成功?以后干脆造反夺了他老朱家的江山,学武则天自己当皇帝,把太子放在后宫夜夜侍寝,岂不爽哉?”
柳竹秋乍惊,接着喜叹自家平日教导有方,座下门徒竟有青出于蓝之势,拍着枕头痛快大笑:“这些反叛的话连我都想不到,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可惜如今已不是武后的时代,若我们主仆早生个几百年,在她治下也能名正言顺建立功业了。都怪那些可恨的宋儒,曲解圣人的经典,把女人踩在泥里不得翻身。”
“要是再过个几百年,还会再出现女皇帝吗?”
“那得看朱熹那套理论会不会破灭,现在的男人不管读没读过书都靠他的思想控制女人,他们占尽便宜绝不会自愿让权,真有那天世道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惜我们得多投几次胎才能看到。”
二人津津有味聊着禁忌话题,连饭也不想吃了,入夜春梨去厨房要了两碗粥来充饥,烧水和柳竹秋一块儿洗浴了,又窝在床上说了好些话,被蒋少芬催了两遍才熄灯睡去。
外面的更鼓刚敲过五遍,柳竹秋被远处嘈杂的人声惊醒,打发春梨去查看。
春梨打开卧室门,迎面撞上蒋少芬,被她推回屋内,反身紧闭门扉。
柳竹秋已披衣起来,问她外面怎么了?
蒋少芬神色凝重:“锦衣卫的人来了,说徐小莲夜里招供指认老爷是科举舞弊案的主谋,派她暗杀了白老爷。那些校尉已给老爷上了枷锁,要带回去审讯呢。”
柳竹秋像被冷刀子捅穿背心,脑子里轰隆巨响。
春梨吓懵了,赶忙挽住她的胳膊。冰凉颤抖的小手唤醒主人,柳竹秋拍拍她的手背,百炼成钢的镇定冲散了企图阻碍思路的淤泥。
“蒋妈,你去跟太太说让她不要慌张,先准备一封银子打点那些人,请他们帮忙关照老爷。再派人去通知三爷,让他先去找萧大人问明情况,再过来商议对策。”
柳尧章不久赶到,说他去找萧其臻时对方已提前写好书信,让他在回程中阅读,替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小莲之前一直不肯说话,昨儿夜里突然主动说要招供,载驰兄没防备,就让她当着监审官的面把屎盆子扣到我们老爷头上。锦衣卫立刻收到消息,曹指挥使连夜发牌拿人,老爷这会儿只怕已进了昭狱了。”
徐小莲确实是柳邦彦送给白一瑾的,外人不明就里,听她证词有依据,当然要着手审查。
昭狱的惨毒柳家人深有了解,柳邦彦此番故地重游,说不得要被褪几层皮。当年年轻力壮尚且丢了半条命,而今暮年体衰,如何经受得住?
范慧娘已哭晕了几场,捶胸喊嚷:“锦衣卫的惯例,人落到他们手里不管有罪没罪都得先受一轮摧残,老爷这几日本就欠安,只怕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柳尧章也心急如焚,私下让柳竹秋去求张选志。
柳竹秋已有主意,说:“张厂公和锦衣卫总是隔了一层,也不是事事都便捷。我倒有个现成的人脉可暂保老爷无恙。”
她骗范慧娘说恐白秀英听到消息误会公爹,要过去安抚她,到了那边换装成温霄寒,直奔张鲁生家。
她和张鲁生定交数月,仔细打听了他家情况,他老母过六十大寿,他的长女行及笄礼,柳竹秋都叫瑞福各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贺礼,出手极为阔绰。因此二人虽长时间未会面,张鲁生对她的好感仍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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