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萧始就后悔了。
江倦专业的主要方向是警务指挥战术,学习审讯技能的课程不多,而且没念完大学就被人坑了,等于荒废了两年,连选修的机会都浪费了,课本上的理论知识也不见得会。
他所有关于讯问的专业理解都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更实际、更灵活,也更残酷。
江倦没注意到他那一瞬的沉默是因何而起,心思都挂在张庭君身上,面对心潮跌宕的萧始也只是劝他:“下手轻些,他不经打。”
萧始抬手一抹鼻尖,不太敢去看江倦的眼睛,目光四处游移着,把那点心虚尽显无遗。
“我……不打,就吓吓他。听他方才那意思,他很可能对你哥做过什么,而且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是被暴力胁迫,那只有同样的暴力才能让他开口。”
他对自己的推论不是很有信心,又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江倦无从吐槽,“你敢再密谋的更大声一点吗?”
“没事,他听不明白。”萧始踢了张庭君一脚,明显是在公报私仇。
别的不说,这人醋劲上来宰百八十个倒霉蛋绝对不在话下。
张庭君期期艾艾地哼唧两声,手脚并用地想往他此前藏身的地下室爬,没出半步就被萧始拎着后领拽了回来。
萧始扬手就是两拳,照着人眼窝打的,力气不大,但足够张庭君捂着发黑的双眼嚎上一阵子。
江倦:“……”
要说萧始能捅人十几刀,刀刀避开要害只判定为轻微伤,他绝对相信。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萧始反手扯下张庭君身上破烂不堪的格子衬衫,呲啦一声,露出了张庭君的身体。
江倦:“…………”
打架就打架,脱人衣服做什么?玩脏的?还有人性吗?
这场面勾起了他一些不大好的回忆,尤其是当张庭君惨叫着爬开,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抓着起翘的地板,被刮得鲜血淋漓时。
那些在地板上胡乱划出的血红指痕刺痛了他的眼,恍惚间耳边似乎多了些异样的声音,让江倦没来由地心悸。
江倦实在看不得这场面,不由得背过脸去,起身退远。
可萧始这举动却不是怀着什么龌龊心思,他扒了张庭君的衣服,露出他身上的疤痕,由此看出张庭君背后曾受过鞭伤。
有灵性的生物对于疼痛带来的记忆永远都是刻骨铭心的,即使人疯了、傻了,天性与本能却是很难改变的。
他抽出皮带,凭空一甩,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果然引起张庭君的敏感。
只见他瞪大了眼,所有的挣扎都顿住了,匍匐在地上以相当卑微的姿态埋下头,小声恳求着:“别……求你了,别打……”
萧始也不知从哪儿来了股狠劲,拿了战略储备的烈酒,往张庭君嘴里灌了一大口。
酒劲很快顶了上来,张庭君开始发蒙,本就迷离的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萧始趁他这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一把抓过了悄无声息往后退着的江倦,看上去是发了狠,实际却没有用力。
他抓着江倦的头发,把人按到张庭君眼前,面对似曾相识的场面和经久不忘的面容,张庭君又是一通濒临崩溃的哀嚎:“不要……不要!!”
两人都是一怔。
江倦被萧始箍着不太舒服,其实并不想配合他演这出戏。但他们都没想到,萧始随性而起临时发挥的一个举动,竟然激起了张庭君深处记忆的共鸣。
江倦没有开口,他甚至不需要设想如果是江住,面对此情此景会作何反应。
在过去那十年里,揣测哥哥的心思,让自己由内而外彻底成为哥哥已经是占据他生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他可以确信,自己的选择就是哥哥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望着癫狂的张庭君,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别怕。
不管对谁,他哥哥都是这一句话。
——别怕,我在呢。
……骗人,你不在了。
从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不,不……我不要杀人,不……”
张庭君神经质地重复着,尝试推开萧始,下意识贴向江倦那一侧,却又像突然受到惊吓一样,连拉带踢地躲开两人。
想到江住身上大多拷问伤都是刀具造成的,萧始随手拿了块地板脱落的碎木条,丢到张庭君面前。
张庭君猝然受到惊吓,嗷嗷嘶喊着贴向墙面,疯狂摇着头,那一声声“不要”说得格外清晰。
“萧始。”江倦低声唤道,“在我身上划几刀。”
“……什么!”
“没让你真划,做做样子给他看。”
萧始意会他可能是想借着身上虚假的伤让张庭君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张庭君目前这个精神状态,他能记得当时发生什么已经十分不易,但残留的记忆却未必是准确的。
连正常人都可能为了逃避现实强行篡改自己的记忆,更何况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让他减轻罪恶感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觉得第一个动手伤害那人的不是自己,他只是逼不得已被迫从众。
不过两人的戏还没有做足,张庭君自己就先抽风了,前仰后合又哭又笑地拿起那木条,烫手似的捧着。
“不不……我不能这么干,我从小没碰过血,连只鸡都没杀过,我我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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