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唯一一次面对面,只是对方始终紧闭双眼,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睁开眼看他,神经质地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江倦想,这道歉绝不是给自己的,就算萧始心里有愧,也该是对那个被他轻易找了玩物替代,至死无缘补偿的故人,怎么可能会是被他痛恨,恨不得销骨蚀肉,连最后一滴血都饮尽的自己呢?
可借着醉意,萧始却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震惊许久的话:“对不起,阿倦,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我得为自己的无能找个借口,否则我无法面对没能保护他的自己……我必须恨一个人,抱歉,我选了你……”
他说完便昏睡过去,似乎只是梦中从未走心的醉话。
江倦的眼瞳紧缩颤动,瞬间脸色变得煞白,缓缓回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
清冷的月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萧始脸上,他眉间折痕深刻,眼睫也随着眼睑的抽动而轻颤,呼吸急促且毫无节奏,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深藏其中的心脏正被碾压践踏,千刀万剐。
江倦想,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身陷噩梦,被死亡的阴霾笼罩,挥之不去,经久走不出那片死寂的黑暗,咸涩的苦泪如倾盆大雨般倒灌而入,将他们溺毙在那无垠的血海中。
真可怜,他想。
不过很快他又讥诮一笑,自嘲他哪里有可怜别人的资格呢?受害者同情加害者,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他轻轻翻过萧始满是酒气的身体,从他脖子上扯下钥匙,终于打开束缚他数十天之久的手铐。
萧始对他相当暴力无情,却偏偏在细节上有着入微的体贴,就好比他会为了防止江倦被磨破皮肉而在手铐内侧垫上绒布,也会在他病情发作,反复吐药时给他嘴对嘴的小口喂水,直到他完全把那苦涩的药片吞下去,表现出了对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如果他能和自己真心所爱的人在一起,江倦相信他的感情一定会幸福美满。
可偏偏这一切都被摧毁了,他理应去恨个人来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否则他迟早就像自己一样被逼疯。
只是很不幸,被他选中的那个人是自己。
“真巧,我也是。”
江倦觉着萧始恨他是天经地义,而他恨萧始也是理所当然,他们各自怀着对彼此的恨意,就这样纠缠下去也好,这或许并不是江住愿意看到的未来,却已经是他们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江倦叹了口气,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萧始的眉心,抚平了那仿佛刻在肌理的痛楚。
萧始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时不时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他在唤一个名字。
江倦怔了怔,看着萧始的目光充满哀怜,略带嘲弄地轻笑道:“连梦里都叫不对人,你真是可悲到家了。”
江倦从床脚边的角落里拿出一小瓶透明药剂,倒在纸巾上蒙住了萧始的口鼻,对方的梦呓几乎瞬间就止了,脑袋歪向一侧,呼吸也愈发深长。
他翻身跨坐在萧始身上,以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那人许久,一直以来被要求背对且作出臣服姿态的他竟有些不适应,迟疑着伸出手,掐住了萧始的脖子。
那人正沉在梦中,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他一雪前耻的最好机会。
可十指收紧那一刻,江倦却感到力不从心,许是他病了太久也很少进食,被药物糟蹋坏了身体,此刻连掐住人气管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再用力一点,或许再用力一点……
江倦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致使骨节泛着青白的双手,蓦然意识到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想。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算了,你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放过你,可能就是放过了我自己吧……”
他和萧始同样是需要恨意支撑才能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就这样纠缠下去也好。
江倦反手把萧始铐在床头,换上那人乱七八糟丢在地上的衣裤,狠狠踢了他几记黑脚,把手铐和防盗门的钥匙冲进马桶便离开了。
行走在杳无人声的街道上,被惊扰的野猫朝他戚戚哀叫一声,弓起背来伸了个懒腰,跳下墙头跑走了。
明明已经恢复了自由,可江倦丝毫没觉着束缚他的枷锁有松脱的迹象,反之似乎有些更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哽在喉间,令他呼吸不畅,气息凝滞。
长街尽头,一名英俊的中年男子正靠在一辆黑色迈巴赫旁抽着烟,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明了他的脸,远远听见脚步声便打开车灯,照亮了整条幽暗深邃的巷子。
江倦驻足,回望着关押了他月余,此刻漆黑一片的窗口,微微翕动着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知道,他与萧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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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吸收
深夜, 萧始被一阵异响惊醒了。
像是重重敲击墙面的声音,连他这种睡得很死的人都被惊动了,他蓦地睁眼, 在一片漆黑中回忆自己的处境, 旋即想起了情绪不稳将他赶出门的江倦, 意识到可能是那人出了事, 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去了卧室,猛地一推门,就见江倦正对着落地窗坐在床边。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隐隐透过光线, 他只能听到那人急促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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