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药效刚过。”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随后探了探他的脉搏,“俞副把你交给我,让我带你潜入组织,你现在还很虚弱,只能先听我讲,之所以没有在来之前就讲清你所要遭遇的事,是因为俞副和你身边都没有能信任的人,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还算安全。”
江倦的视觉和感官稍稍恢复了些,身体也慢慢能动了,那人给他喂了些水,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可以叫我三儿,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阿难。”
江倦发现自己正在疑似仓库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身体的不适让他本能地想护住身体,哪成想一低头就先看到了自己那双骨瘦如柴,不成样子的手。
他当自己是还没清醒,用力摇了摇头,但无法改变他的身体在他睡了一觉的时间里迅速消瘦衰弱的事实,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样失去了从前的手感,此刻颧骨外突,脸颊深陷,下巴上满是青茬,要不是他还保持清醒,肯定要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什么人身上去了。
他慌忙查看着自己身上的异状,最后找到了原因——他双臂上竟遍布残留的针孔,有些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新伤,而最早的也该是几天前了。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声音都颤抖着。
“冷静一点,那不是毒品,只是一种特制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迅速消瘦,很多卧底都用过。”三儿解释道,“不这样的话是很难取信他们的,不止是你,连我也可能会死,国安再想往组织里安插钉子就难了。”
“……什么?”江倦敲了敲额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国安……他妈的,俞副那老王八不是省厅的吗,为什么扯出国安了?”
“这些只有俞副自己能给你解释,我只知道这次卧底任务必须是你来执行,你的任务是找到阿难。”
“我是来查我父亲死因的,不想找什么阿男阿女,妈的,这和我们之前说的不一样,我要回去讨个说法……”他说着便要起身。
三儿抓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父亲是江寻吗?”
江倦疑惑地看着他,三儿又道:“我知道的,一定是,如今知道那件事的可能只有阿难一个人了,如果他死了,你就真的没机会了。”
趁着江倦犹豫时,三儿拖着他走出了仓库,长时间处在昏暗的环境下,外界刺目的光线激得他一时睁不开眼,怕被强光损伤视力,他只能用双手挡住眼睛,朦朦胧胧就觉着自己被推进了车后座被迫趴下,一张散发着浓烈异味的毯子盖了上来,把他憋在里面几近窒息。
三儿坐进驾驶室,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你是第一次吧?别害怕,人总会有第一次的,这次之后有了经验,你就会觉着没什么好怕的了,生死不过就是那么回事,阎王让你三更死,就算到了二更天也还有两三个小时好活不是?反正遗书也都写好了,你要是真出事,俞副会帮忙好好照顾你家人的。”
“……没有。”
“啊?什么没有。”
“没有遗书,他没让我写过。”
当时江倦从侧后方看到了三儿沉下来的脸色,还以为是他觉着自己太不靠谱了,纠结要不要就地把他扔下。直到三儿为将他带到组织而被人一枪打穿眉心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一瞬的短暂沉凝,是对方为他做出了牺牲的准备和觉悟。
那灼热的枪口随即顶在了江倦的太阳穴上,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人活生生死在眼前的震撼和对未知遭遇的恐惧让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呼吸与心跳都不再受控制,血液飞速奔涌却带不来丝毫温度,他浑身冰冷,仿佛连耳膜都要被脉动的冲击震破,大脑一片空白,眼中只看得到那漆黑的枪口。
“欢迎加入猎场,这里是——真正的人间。”
卧底任务持续了三个月,暗无天日的三个月里,非人的虐待与侮辱几乎逼疯了江倦,他长时间处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靠着稀薄的空气苟延残喘,身上遍布放血留下的伤痕,痛却不致命,每当伤口恶化,他都会得到有效治疗续着一口气,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让他深感绝望,数次在极端心态下做出自残行为。
他觉着死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对方唯一留情的一点就是没有对他使用任何具有成瘾性的精神药物,氯胺酮、海洛因、苯丙胺这类毒品都适合刑讯和折磨受害者,只要剂量拿捏准了,保持恰好少于致死量的微妙用量,就是阎罗附体也得老老实实交代所有的秘密。
或许对方觉着他不过是个对警方情报一无所知的可怜鬼,纯粹被推出来挨枪子的炮灰,所以干脆连这一步都省了,他们更像是对待一个低贱的玩物,只想看他丑态百出的滑稽德行,多侮辱人格的下作事都做得出来。
当身为男人的尊严被践踏,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的江倦心如死灰,终于对那每晚都睡在他枕边,唯一一个愿意帮他解开手铐,给他片刻“自由”的男人哀求道:“杀了我吧……求你看在睡了这半个月,我也让你满意过的份儿上……杀了我吧,求你了……”
男人生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瞳,意味不明的情绪流淌其中,但江倦却已经无心试探他的心思,抬起瘦如枯骨的手,无力地搭在男人落在枪套上的手,令他拔出枪来,缓缓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开枪吧,求你……”
“或许……”男人抚着他早就瘦脱了相的脸,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我可以放你走,还可以让你对这次任务有个交代,但我有个要求,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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